《白鹿原》读后感
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作者陈忠实,以巴尔扎克的这句名言作为小说的题记,表达了他创作史诗性小说的重大野心。
清末民初到建国前夕,白鹿原所选取的这个时间段,正好是我们民族从农耕文化向现代文化,艰难转型的一个时期,漫长的封建专制的淫威,早就扼杀了,广大平民百姓本就微弱的参政意识,所以作者借白嘉轩之口,引出了一条贯穿全文的主线,“没有皇帝了,往后的日子咋过呢?”
首先登场的是“朱先生”,士农工商中封建社会士大夫的化身,这位16岁应县考得中秀才,22岁赴省试又以精妙的文辞,中了头名的文举人,本应是扮演农民阶级与统治阶级,联系沟通媒介的“士绅”角色,却因社会的崩坏,不得不站出来承担更大的责任,他坚决维护延续千年的“房要小,地要少,养个黄牛慢慢搞”的小农经济,为此不惜舍掉文人的脸面,亲自下场吆牛套犁,将白家的罂粟连根拔起,他参与放粮赈济灾民,应约说退方巡抚十万进陕清兵,发动七老联名请缨抗日,兴办学堂拟定《乡约》,教民以礼仪,以正世风等种种举动,无不在体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传统士大夫精神,但正如白嘉轩所言,朱先生是一位圣人,圣人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屑于理会凡人增多嫌少的七事八事,凡人也难以遵从圣人的至理名言来过自己的生活,当听说谁为房屋田地掉了脑袋的时候,也许会念叨念叨“房要小,地要少”但便宜到了跟前,又会一窝一窝蜂的扑上去,把圣人的教诲抛之脑后,所以人们仍然在种鸦片,仍然在挨饿,仍然在天灾人祸中痛苦挣扎,请缨抗日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朱先生说退十万清兵靠的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是封建社会残存下来的剩余不多的权利背景,士大夫的人生抱负是靠着科举制度的选拔走向仕途来实现的,当封建被推翻,朱先生对于现实的干预也就寸步难行,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以儒家思想来规范自我,穷则独善其身,关闭学院,不参与政治,专心修地方志,以此来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可以说,作者赋予朱先生的是对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最美好的形象,他的离去也意味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失落,中国人没有上帝,当我们用西方的文化来代替孔孟文化后,物质充盈的背后,回头望去却是精神上的一片荒芜,正如红卫兵扒开朱先生的坟墓之后,里面一行小字所写“折腾到什何日为止?”在打破我们生长于斯的传统之时,除了勇往直前,还得有家可归,所以作者安排白灵、兆鹏、兆海、黑娃把白鹿学院视为精神的避难所,所以当我们读到白鹿原上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再也出不了这样的先生之时,也许不再局限于朱先生这个角色本身,而是作者对儒家文化中好的一面也与糟粕一起被扫进垃圾桶的失落之情。
如果说朱先生是白鹿原上的精神领袖,那么白嘉勋就是白鹿原上实际执行儒家传统礼法的大家长,传统的礼法强调严格的等级秩序,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同时也强调社会成员间互相友好,互相扶持,这在年馑与瘟疫的过去,是支撑底层人民抵御饥饿团结一心,继续繁衍的重要力量,不然都打架斗殴,抽烟赌博,村子早就灭亡了,但同时这套执行的自我约束,压制欲望来维护乡村稳定的思想,也是把人困在一亩三分地的最主要枷锁,人们未必对圣人之言有大的感悟,但在缓慢的历史进程中封建思想文化,封建道德化成的《乡约》、家法、民俗渗透到了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家族,渗透进了一代又一代平民的血液里,而这套结构是以强调集体牺牲个人为代价的,通俗的说就是别人都能遵守,为什么你不能?“这是一句威力巨大的精神规训”,渗透在我们日常的所有生活中,它的危险在于明明我们个人都是身在其中或多或少被牺牲的对象,但却又不得不担任制度的捍卫者,相比起跪在祠堂里挨荆棘抽打,接受全族人的唾骂,日常乡里乡亲的闲言碎语,对人的影响更大,但人的欲望不是说压抑就能压抑住的,村里腰板挺的最直的白嘉轩,也时常在向欲望低头,比如迁坟,种罂粟,怂恿儿媳与人偷情,明面上为维护权威,捍卫制度,甚至与亲生子女断绝关系也在所不惜,私底下为了利益一肚子男盗女娼,白嘉轩身上淋漓尽致体现了作者想要表达的人性的复杂,一方面他处处闪耀着人道主义的光辉,他视长工鹿三如兄长,为救黑娃,鹿子霖四处奔走,不计前嫌,作家不是道德的判官,而是负责呈现,呈现人性难以克服的弱点,以及轮番上演的命运悲剧,直到故事最后,我们不知道有没有破除封建传统的愚昧,旧的社会秩序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男权主义的婚姻观,价值观似乎仍然在影响着现在的社会,不同势力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仍然在现代社会轮番上演,所以历史是发展了,还是在循环着?
第三是田小娥,她的存在仿佛就是在打那些虚伪男性的脸,用性为武器,把想骑在他头上的男人狠狠地尿了一遍,田小娥年纪轻轻被安排给年近七十的郭举人当二房,而他存在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满足郭举人的性欲,只是为了“泡枣”,以此采阳补阴,还老还童,对于这样的角色大部分人应该是闻者为悲伤,但前提得是小娥安于这个位置,接受命运。但她勾引黑娃私奔了,有人觉得这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甚者认为那就是婊子,白嘉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事实也如白嘉轩所言,鹿子霖,白孝文,黑娃后面的一系列祸事发生皆与小娥有关系,难道白嘉轩有未仆先知的超能力吗?不是,他只是最本能的欲望被勾起了,所以赶紧拿出伦理道德这一套来撑住自己的腰杆,他对于男性和群体真实的道德水平,没有一点自信,所以这个妩媚的女人成为了祸事之源,从性心理学角度讲,在男权社会中,制造一整套妇道贞洁,女性观念来束缚女性,主要是源于在女性面前,男人的无力感,这种在道德武装下的无力感最极端的呈现就是施暴,在鹿三杀完小娥后,尸体连同那些难以言喻的龌蹉勾当一起镇压在了白塔下。与小娥对应的是鹿兆鹏的媳妇,同样面对悲惨的命运和失败的婚姻,良家妇女教育下的她,只能不断的否定,压抑自己的欲望,一味的顺从而等待,她甚至羡慕过田小娥,并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产生强烈质疑,无法消除欲望的她最后以疯了的形式完成对自己的和解,她的死还不如田小娥的死,没有任何人的同情和关注,就像白嘉轩母亲说的那样“女人不过是一层糊窗户的纸,破了烂了揭了再糊一层就好”,而黑娃闹农协,白孝文吸毒赌博散尽家财的事情现在看来,哪个不比小娥的荡妇罪行严重的多,到最后得权得势后,照样该进祠堂的进祠堂,该祭祖的祭祖,而此后白嘉轩设计儿媳妇借种生子,更是增添了一丝玩味的气息,原来在失贞之上,还有更严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此作为伦理道德的辩护,拿到“合法的通行证”,这也是“反思文学”最核心的书写,透过作家用笔呈现的极度荒唐的行为,我们终可一窥以贞洁妇道为核心的女性观念中,实用功利性和虚伪性。
整本小说融入了许多大的历史背景,陈忠实说他这么写的目的是源于对历史的反思,他在采访中说他把清末到新中国建立的这段时期所有发生的重大事件看作是这个民族不可避免的历史进程时,便从以往的为某个灾难惋惜的心境或企图不再发生的侥幸心理中跳出来,所有的悲剧发生都不是偶然了,书中的每个小人物都觉得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但到头来不过是被历史推动前行,该碾过的时候丝毫不会停留
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任何一个结局都是伟大生命的终结,他们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压力,经历了那么多的欢乐或灾难而未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死亡的悲哀远远超过了诞生的无意识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