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燃一根火柴,四处找蜡烛。就在这片刻的工夫里,一间狭小的屋子映入我的眼帘,一半是住房,一半是画室。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些画幅、一个画架、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面对墙放着。地板上什么也没有。室内没有火炉。颜料瓶、调色刀和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堆放在桌子上,我好不容易才在里面找到半截蜡烛头。我点上了它。
第二十五章
天才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天才对于他们本人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包袱。对于这些人,我们必须要有极强的包容心和忍耐力。
第二十九章
“我不能指望她爱我能像我爱她那样。我是个可笑的人,我不是那种能吸引女人的男人。其实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我不能生她的气,就算她爱上了思特里克兰德。”
“相比爱我自己,我更爱的人是她。在我看来,假如在爱情这件事上还要考虑自尊心,那就说明你最爱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我要把他杀死,可是却让自己脸面丢尽。”
第三十章
她从来都不爱自己的丈夫,之前我还以为她爱施特略夫,现在我才反应过来,那只是女人因为得到男人的爱抚以及男人所带来的安逸生活后所引起的再正常不过的反应。这种反应被大部分女人误以为是爱情。这种被动的感情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可能产生,就像藤蔓可以随便在哪株树上攀附一样。因为一个女孩子会因为这种感情而和任何一个需要她的男人结婚,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爱上这个人,因此它的力量得到了世俗的观点的肯定。可是归根结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它只是满足于得到了有保障的生活,自豪于拥有家资,自豪于有人需要自己,和得意于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女人们天性是善良的,是爱慕虚荣的,所以便给这种感情赋予了极高的精神价值。可是这种感情是无法抵抗那种冲动的感情的。
爱情中需要一种柔弱感,要求关心、爱护,想要帮助别人、讨好别人——即便不是无私,至少是把自私非常巧妙地掩盖起来。爱情中含有一定程度的胆怯。
爱情对一个人的精力要求是非常高的,它要一个人一门心思去爱另一个人,而把自己的生活抛到一边。从理论上来说,哪怕一个人头脑再清晰,也可能很清楚爱情终有一天会灰飞烟灭,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却不愿意承认。爱情带给他的是水中月、雾中花,他虽然很清楚这不是现实,可是他却趋之若鹜,远比真实喜爱得多。它使一个人更丰富了自我,同时又偏狭了原来的自我。他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追求某个他并不了解的目的的事物、工具。
在我看来,思特里克兰德伟大与微小共存,他和别人根本不可能产生爱情。
第三十一章
我发现他只要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就会向人家倾诉一番自己的痛苦遭遇。他希望可以得到别人的同情,却没想到成为他人的笑柄。
他做了她妻子瞧不起的所有事情。对一个依然爱她、可是她已经不爱的男人,女人可以比任何人都无情。。
他天性善良、大度,可是却笑话不断。他打心眼里喜欢美的东西,可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却平平无奇。他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可是表现出来的行为却非常粗鲁。在处理别人的事情时,他非常有手段,可是遇到自己的事,他却处理得一塌糊涂。他在被造物主造出来时,被赋予了如此多相互冲突的特点,让他面对这个让人疑惑的无情世界,这个玩笑也过于无情了。
第三十二章
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实在看不懂。假如灵魂真的能出窍的话,我必须试一次,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三十三章
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虽然人们一直没有放弃做肯定会带来灾难的事,可是总可以找机会把这些祸事所带来的后果抛到一边。
第三十四章
夏天来了,酷热难耐,到了晚上也一样炎热,人们疲惫的神经丝毫得不到休息。被太阳晒了一天的街道似乎又散发出了白天吸收的热量,街头行人疲惫不堪地前行
第三十五章
她成天不说任何话,只是安静地躺着,有时好几个小时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可是她却不停地流泪,连枕头都被打湿了。她的身体羸弱得很,现在,手帕都用不了了,任由眼泪往下流。”
第三十六章
他累得哭都没有力气了。他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似乎四肢都已经失去了力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这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头一次自然入睡,没有依靠安眠药的帮助。自然待人时而残酷,时而善良。我给他把被子盖好,关了灯。次日一早,当我醒来时,发现他还睡着。一晚上,他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鼻梁上依然架着那副金边眼镜。
第三十七章
一种奇怪的恐怖感袭上我的心头,似乎马车夫是想把死亡快快甩到后面一样。
自从勃朗什被送到医院的那个不幸的早上开始,戴尔克就没有回过画室。听到他说不用我陪,我很高兴,在他的门口,我和他说了再见,像卸下千斤重担一样离开了。巴黎的街道让我的心灵充满了新的快乐,我愉悦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天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我觉得我的心里被快乐所填满,这种感情要远胜于往常。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彻底忘记了施特略夫和他的烦恼,我要拥抱美好的生活。
第三十八章
他告诉我他的童年是在一所非常整洁的砖房子里度过的。他的母亲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厨房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真的称得上是个奇迹。所有餐具都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着,不管在哪里都找不到一丝灰尘。
文明发展的脚步很快,可是这个小城似乎没有与时俱进,每一天都和过去的一天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迎来死亡,像个老友一样让那些辛劳一生的人得到安息。
“世界是残忍的。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个世界上来,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死后要去哪里。我们必须伸屈自如,必须看到清冷的美好。我们在生活中千万不要崭露头角,让命运发现我们。让我们去寻求那些纯朴、憨厚的人的爱情吧。相比我们的知识,他们的无知要宝贵多了。让我们沉默下来,和他们一样温顺,对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感到满足吧。生活的智慧就在于此。”
第四十一章
你快要病死了,是谁把你接到他家,像亲生父母一样照顾你?是戴尔克·施特略夫。他为你放弃了自己的时间、金钱和美好的生活,把你从鬼门关那里拽了回来。”
“男人对女人的伤害,女人是可以原谅的,可是对男人为她做出的牺牲,她是不会原谅的。”他说。
他被内心深处那个半人半兽的东西牢牢攥住,他根本无力抵抗这种具有大自然原始力量的天性。他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在他的灵魂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小心、感恩这些东西的位置。
“什么爱情,什么恋爱,我根本不需要,也没有时间搞。这是人性的一个弱点。我是个男人,有时我会对一个女人有需求。可是只要我的情欲被满足了,我就打算做其他事情了。我没办法把自己的欲望克制住,我对它恨之入骨,因为它把我的精神囚禁起来了。我希望将来我可以摆脱欲望的指挥,全心全意地开展我的工作。因为女人就只会谈情说爱,因此对于她们来说,爱情比天高,真是太可笑了。她们还想让我们也认同她们的观点,让我们也相信爱情是人的生活的全部。事实上,在生活中,爱情的分量不值一提,我只知道情欲,这是正常的,无可厚非的。爱情是一种病。女人只是我用来享乐的而已。我非常讨厌她们所说的什么事业上的助手、生活上的陪伴这些要求。”
“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你,她是很难满足的,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属于她。女人是软弱的,因此她们的统治欲非常强,非要把你牢牢掌握在她的手心。女人心胸狭隘,很不喜欢那些她难以理解的抽象的东西。她们整天想的都是物质的东西,因此非常嫉妒精神和理想。她们总想把遨游在远方的男人的灵魂禁锢在家庭这方小天地里。我的妻子,你还有印象吧?我发现勃朗什越来越像我的妻子。她准备尽全力网住我,让我的手脚无法再动弹。她要我和她一起站在她那个水平线上,她从来不关心我这个人,只是想让我依靠她。她甘愿为我做任何事情,可却总是想打扰我。”
“你真正的思想,你压根不敢承认。生命毫无意义。勃朗什·施特略夫之所以走向绝路,是因为她太傻,因为她精神上不够完整,而不是因为我不要她了。可是我们一直在谈论她,说实在话,她压根不重要。来看看我的画吧。”
我想到施特略夫和他的妻子,这一对善良、热情、纯朴的夫妻,原本在蒙特玛特尔区一间画室里过着平静的、幸福的生活,可是竟因为一桩偶然事件变得家破人亡,我觉得这太残酷了。可是最残酷的还是,这件事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别人。人们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这个悲剧并没有改变其他人的生活。
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鼻子很大,眼睛炯炯有神,胡须火红火红的,头发乱糟糟。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这一切只是一个外壳,实际上,我看到的是一个虚无的灵魂,躯体已经消失了。
第四十二章
他似乎在宇宙的一片混沌中找到一个新的图案,正笨手笨脚地描摹它,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精神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一个努力追求表现方式的、痛苦不堪的灵魂出现在我的眼前
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形单影只的。所有人都被一座铁塔囚禁着,要想把自己的思想传达给别人,只能借助一些符号,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广泛的意义,所以它们的意义是不清晰、善变的。出于同情,我们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达给别人,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接受这些财富。所以我们只能独自上路,虽然身体相互依靠,可是灵魂却相隔很远,我们既不了解别人,也不能让别人了解我们。我们似乎住在异国,几乎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尽管我们要表达的美好的、深刻的事情很多,可是却只能说会话手册上那几句庸俗的话。各种奇思妙想在我们的脑子里打转,而我们却只能说“园丁的姑母有一把伞在屋子里”这样的话。
你的灵魂受到你软弱的肉体的感染,我不清楚你是被怎样一种思慕之情所掌控,让你不得不走上一条危险重重的、没有同行者的道路,你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把你自己从那个让你身陷囹圄的精灵手中解脱出来的地方。我觉得你和一个一直在路上的香客很像,对一座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神庙孜孜以求。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寻找什么样的传奇。你自己知道吗?可能真理和自由才是你所寻找的东西,在一段时间里,你觉得要想得到解脱,可能要依靠爱情。我想,也许你疲惫不堪的灵魂想在女人怀抱中得到休息,当你在那里没找到时,你就对她充满了怨恨。因为你一点都不同情你自己,所以你也一点都不同情她。你是因为害怕才杀死她,因为你还为刚刚逃离的险境胆战心惊。”
第四十三章
他有着炽烈的感情,有时候他会被欲念抓住,被强迫去肆意欢腾,可是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剥夺了他安静自控的本能。我想他甚至对他在骄奢淫逸中那不可缺少的伴侣都感到厌恶。在他再次恢复自制力以后,他甚至会害怕那个供他发泄情欲的女人。这时,他的思想会在九天之上安静地飘浮,对于那个女人,他既感到恐怖,又觉得嫌恶,可能那种感觉就如同一只在花丛中翻飞的蝴蝶,看到从前包裹它的肮脏的蛹壳一样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妥协”这个词。虽然他在巴黎住,可是他却生活得很孤独,甚至比在底比斯沙漠里的隐士都生活得还要孤独一些。他对别人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别人不要打扰他。他全身心向自己的目标迈进,他甘愿牺牲自己——这一点大部分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也甘愿牺牲别人。他自身有一个虚幻的场景。
思特里克兰德非常让人讨厌,可是我依然觉得他很伟大。
第四十五章
它会在船只驶到近处,想在珊瑚礁找寻入口时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你仍然只能看到一片碧波荡漾的太平洋。
塔希提的景象却与之完全不同,它是一个高高立于海面的葱翠欲滴的岛屿,看到那深绿色的深褶,你会不由得想到那是许多条幽静的峡谷。这些幽深的沟壑被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在它的深处,你可以听到冰冷的溪流拍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你会觉得从太古以来的生活一直在这些葱翠的地方遵照古老的习俗绵延至今。
这就如同一群欢天喜地的人正因为一个小丑的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时,会发现小丑的眼神里透露着凄凉一样。小丑的嘴角愈发上扬,所讲的笑话愈发可笑,因为他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对自己无法忍受的孤独有更深刻的体验
在码头边停靠的双桅帆船都很整洁,这座小城在海湾的怀抱下是那么干净、优雅,而在蔚蓝的天空下,法国火焰式的建筑物却是那么耀眼,像在极力呐喊一样,把自己美丽的色彩都尽力展现出来
在炎热的碧空下,你会觉得眼前转动着各种夺目的色彩。不管是从船上下行李,还是海关检查,这里都是熙熙攘攘的,所有人似乎都向你露出灿烂的笑容。天气热极了,你被灿烂的颜色闪瞎了眼睛。
第四十七章
马赛的生活不仅紧张,而且粗俗、丰富、鲜活。与之相比,我印象中人群繁杂、阳光灿烂,处处是舒适的旅馆和满是富人的餐馆的马赛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空中弥漫的淫乱的气息让人呼吸不畅,真的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可是却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存在于这所有让你动弹不得、激发你的景象中。你觉得你虽然厌恶这里的那种人们并不知道的原始力量,又深深地被它吸引。所有文明、体面都在这里消失了,人们面前只有沉郁的现实,所有一切都被一种既充满热情又令人难过的气氛所笼罩。
第四十八章
四十七岁的他(到了这个年纪,大部分人早已沦陷在生活的安逸里)出发去寻找一个新世界,在寒冷的北风中,大海一片萧瑟,处处是白沫,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正慢慢从眼前消失、再也看不到的法国海岸。
我掌握的事实一点儿都不全面,支离破碎的。我觉得我就如同一个生物学家一样,从一根骨骼出发,不但要把一个早就在地球上消失的生物的外貌重新拼凑出来,还要把它的生活习惯推断出来
第五十章
我觉得有些人没有在合适的地方出生。在机缘巧合下,他们任意降生在一个环境下,可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处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乡。他们在出生的地方就像是匆匆路过的客人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对处处是浓荫的小巷特别熟悉,和小伙伴在处处是人烟的街衢嬉戏,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客站。在自己的亲友中,这种人可能一辈子都郁郁寡欢,在他们熟悉的这个地方也一直是形单影只。而他们之所以远走他乡,可能就是被本土的这种陌生感所逼迫,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永久居住的寓所。也许很多年以前祖先的习性和爱好还在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着,让这些迷茫的人再回到他们祖先早就离开的土地。有时候一个人意外来到某个地方,会冥冥中觉得自己就应该住在这里,他一直寻找的家园就是这里。于是他就定居在这些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物里和陌生人群中,倒显得他好像从小就熟悉这里一样。在这里,他终于平静下来。
只要有人做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认识他的人就会臆想出各种最让人难以相信的原因。
一天早晨,他所乘坐的那艘货轮停泊在亚历山大港,这座阳光普照的白色城市和码头上的人群映入他的眼帘。身穿破破烂烂的轧别丁衣服的当地人、来自苏丹的黑人、希腊人和意大利人三五成群,吵个不停,戴着平顶无檐的土耳其小帽的土耳其人、灿烂的阳光和天空,闯入了他的视野。他的心境就在这时发生了神奇的改变。他没办法准确地描绘出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说似乎头顶响起一声惊雷,可他觉得这个比喻欠妥,又说似乎受到了什么启发。似乎有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他的心。他突然兴奋起来,有一种获得自由的畅快感。
别人爱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无所谓。不是我做出这件事的,而是因为我身体里一种比我的意志强大得多的力量所致。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挣的钱只能满足我的基本生活,可是我很满足。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希望继续过这样的生活,直到我去世。我现在生活得很好。”
个性?而我觉得一个人只考虑了半小时,就甘愿把一生的前景给放弃了,只因为他看到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意义更大,这才对个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勇敢踏出这一步,以后也不后悔,那就需要更多的个性了。
阿伯拉罕是否真的作践了自己,我觉得这个还有商榷的余地。难道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生活,过着安宁的生活,就是在作践自己吗?相反,做一个知名的外科医生,年薪一万镑,娶一位漂亮的妻子,就成功了吗?我想,这一切都是由一个人是怎么看待生活的意义来决定的。他觉得对社会有什么责任,如何要求自己才是决定性因素。可是我依然什么也没说,反驳一位爵士,我好像还没有资格。
第五十二章
房子跟前有一棵芭蕉树,巨大的叶子像烂衣衫一样,没有一处完好的。一株梨树位于房子后面,可以产生经济收益的椰子树遍布在房子周围。爱塔的父亲还活着时,在这片地产周围种了一圈巴豆,现在生长得很是茂盛,花朵艳丽,就像一堵火红的墙一样围着椰林。此外,还有一棵芒果树正对着房子,两棵姊妹树生长在房前的一块空地上,同样开着璀璨的花朵,和椰子树的金黄椰果相媲美。
第五十三章
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安静的地方,抬头就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周围生长着一片葱翠的树木。那里香气浓郁,空气凉爽,色彩繁多。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个人世乐园。他就在那里住,对世界上的事漠不关心,世界也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我们包莫图斯的岛上,夜晚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有一千种小动物在海滨上作响。各种带甲壳的小东西永远在活动,还有在陆地上生活的螃蟹吭哧吭哧地爬着。有时,咸水湖里鱼儿跳动的声音也会在你的耳旁响起,有时候,湖里会因为一条棕色鲨鱼的乱窜而发生水溅声。可是,海水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会让这一切聒噪的声音被淹没,它像时间一样停不下来。然而这里却没有任何声音,空气里满是在夜间开放的白花的香气。这里的夜太美了,你的灵魂似乎要挣脱你的身体的约束。你觉得你的灵魂也许随时都会飞升上天,死神的面貌会无比亲切地出现在你的眼前。”
“我问他和爱塔在一起生活幸福吗。”“‘她不会影响我,’他说,‘她给我做饭,给我看孩子。我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答应。她给了我一个女人可以给予我的一切。'
路很宽,胡椒树的浓荫一路上都是。椰子和香子兰种植园占满了路两边。棕榈树的叶子里传来一种名叫海盗鸟的小鸟的叫声。我们经过了一条浅溪,上面架着一座石桥,我们驻足在桥上,看着本地人的孩子在水里玩闹。他们开心地笑着、闹着,水珠洒在他们棕色的小身体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光彩。
第五十四章
思特里克兰德在法国或英国都称得上是一个奇怪的人,相当于“一个方塞子塞到了圆孔里”,可是在这里,孔却是多种多样的,不管什么样的塞子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孔。我并不觉得他改了脾气,或者自私的毛病比以前好多了,或者比原来更重情重义了,而是他更适合在这个环境下生活。如果他一直就生活在这里,他那些不好的品行就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了。这里的人们同情他,而他在本乡本土是从来不敢要求这个的,也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
“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深陷于爱情中,也许就会屏蔽掉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那时候,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灵,都不属于他自己,他就像是被锁在木船里摇桨的奴隶一样。而奴役住思特里克兰德的就是这种像爱情的热情,他完全没有自由。”
他似乎是一个一生都在路上的朝圣者,一直对一块圣地充满着向往。在他心头盘踞的魔鬼一点都不同情他。有些人对真理充满渴求,要求极其强烈,他们宁愿破坏掉原有的生活,也要达到这个目的。思特里克兰德就是这样一种人。只是他追求的东西不同,不是真理,而是美。我从心底里同情他这样的人。”
我的妻子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帮手。她真的无愧对于贤妻良母这个称号,我真是高攀她了。”
第五十五章
“女人真是太奇怪了,”他对库特拉斯医生说,“你可以对她们毫不怜悯,也可以狠狠地揍她们,可是她们最后还是爱你。”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他。可是当我慢慢往塔拉窝村走时,我却不由得开始佩服他那种强烈的自制力。可能他在忍受一种最恐怖的疾病。
生活是残酷的,大自然有时竟然会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折磨它自己的儿女上
第五十七章
那些颜色我也再熟悉不过,可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它们都很重要,又独树一帜。而那些光着身子的男人们和女人们,既是世俗的、是他们捏出来的尘土,又都是神灵。你看到人的最原始的天性,你不由得感到害怕,因为你实际上是在看你自己。”
他叫爱塔放火烧掉房子,而且要她亲眼看着房子被烧毁,直到每一根木头都烧掉。”
“我想思特里克兰德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是一幅伟大的作品。他所追求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他可以说是安息了。他创造了一个世界,也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之后,他又在自豪和鄙视的心情中毁掉了它。”
第五十八章
轮船慢慢从咸水湖离开,之前还在珊瑚礁的一个通道上,此刻却到了开阔的大海。这时,我莫名地觉得难过。来自陆地的那种让人心驰神往的香气依然在空气中弥漫,可是塔希提却已经离我远去了。我知道我不会再来到这里。我的生命史又往前进了一步,距离死亡更近了。
她的脸颊瘦削,没有什么皱纹,是那种不会被岁月刻画的脸庞,你会觉得她年轻时一定很美,远比她现在漂亮。她的头发还有些许年轻时的色彩,梳理得非常得体,穿着流行的黑色长衫
“上帝的磨盘转动得很慢,可是磨得很细。”罗伯特说,看起来一本正经。
我似乎在想象中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一艘双桅大帆船上卖力地干活儿,他全身上下都没有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粗蓝布。夜幕降临以后,清风吹动着船儿在海面上轻快地前行,水手们都一窝蜂地来到上层甲板上,船长和一个管货的人员正在帆布椅上悠闲地抽着烟斗。思特里克兰德的孩子和另一个小伙子在手风琴伴奏下,跳起了舞,他们跳得很起劲。头顶是蔚蓝的天空,群星璀璨,太平洋上一望无际,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