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考验抉择 书写完美人生
——路遥中篇小说《人生》读后感
《人生》是当代作家路遥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于1982年在《收获》杂志发表,14.4万字。该小说以改革时期陕北高原的城乡生活为时空背景,讲述了高中毕业生高加林同农村姑娘刘巧珍、城市姑娘黄亚萍之间的感情纠葛,叙述了他两度回乡的人生变化过程,展现了一个时代背景下艰难选择的悲剧。
我最早接触这部小说,并没有去读原著,而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通过在电视上观看同名电影了解到,那时家中还没有电视机,是在邻居家偶然看到的,只是粗略地看了十几分钟,对整个剧情一知半解,之后才慢慢看到原著,那时的理解力和感悟性都较差,远远没有领会到这部优秀作品所散发的魅力。距今已逾四十年,因时间太久远,在自己的脑海中仅仅记得高加林、刘巧珍两位主人公和男主角的扮演者周里京这几个名字,其他人物和故事情节都变得比较模糊起来。
前几天,我专门抽出时间用了两天光景,再次对《人生》这部小说进行了详细研读。不得不说,无论从思想性、艺术性、文学性,还是在表现手法及影响力上,都不失为一部文学巨著。读着读着,再一次被引人入胜、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所吸引,甚至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当读到刘巧珍被高加林狠心抛弃以及高加林受到处分二次回乡务农,已经赌气嫁人、大字不识一个的巧珍不计前嫌,恳求村干部为他谋求教师职位的感人情节时,我的双眼朦胧了,热泪“扑哧扑哧”往下掉,深深地为刘巧珍的无私善良、胸怀坦荡、敢恨敢爱的优秀品质所折服了。同时也对高加林急于脱离黄土地,盲攀高枝,换来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追求虚无缥缈的高尚城市生活,而狠心背叛自己的恋人之举所不齿。被人揭发检举违规办理用工手续受到严厉处分,最终被遣送返乡继续务农,由高处狠狠的摔了一跤。至此,高加林的生活轨迹,又重新回归到始发点,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面对这样的结局,可以说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贪图享受,爱慕虚荣,错误抉择人生,自寻烦恼,咎由自取。
通过研读再次了解到,高加林是路遥先生在小说中着力塑造的一位复杂人物。他身上既体现了现代青年那种不断向命运挑战,自信坚毅的品质,又同时具有辛勤、朴实的传统美德。他热爱生活,心性极高,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关心国际问题,爱好打篮球,并融入时代的潮流。他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忍气吞声、安守本分,而是有更高的精神追求,但是他的现实与他心中的理想总是相差极远,正是这样反差构成了他的复杂的性格特征。
小说中,高加林被塑造成了一个具有复杂的矛盾和矛盾方面组成性格的当代农村青年的典型形象。在他的性格中,既有自尊、自信、自强、富有理想的一面,又有自卑、自负、自私的一面;既有乐观、倔强、勇于追求的一面,又有悲观、懦弱、虚荣的一面;既有反抗的一面,又有妥协的一面。黑格尔说:“人的特点就在于他不仅担负多方面的矛盾,而且还忍受多方面的矛盾,在这种矛盾里仍然保持自己的本色,忠实于自己。”高加林的性格就是这种复杂的矛盾和矛盾的诸方面组成的统一体,是独特的“这一个”。
细读整部小说,我感觉到在骨子里,高加林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从来也没有鄙视过任何一个农民,但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当农民的精神准备。他对家乡的土地怀有深厚的感情,但他十几年拼命读书就是为了不像他父辈那样当一辈子土地的主人(或者按他另一种说法是奴隶),即使他在民办教师岗位上做出了出色的成绩,同时也是为了将来通过考试或许转为国家正式教师,离开土地,进而争取做他理想的工作。当民办教师职务被高明楼拿掉时,他愤愤不平,决心豁出命来和他“拼”个高低,当马长胜为了巴结他的叔叔开后门使他住进了县委大院时,他却坦然地选择依靠了权势,与高明楼的矛盾随之也迎刃而解了。
民办教师被解职后,高加林上街卖蒸馍躲躲闪闪,生怕碰见熟人,成了这个世界最无能的人。他在精神危机中遇上了巧珍,巧珍那纯洁、无私的爱情像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滋润着他焦躁的心田,使他精神重新闪光,激起他对生活的热爱。当他享受初恋的幸福时,他又十分懊悔、惆怅。他时时刻刻地想念巧珍,但又处处躲避巧珍。他在与巧珍的相爱中,敢于冲击顽固的习惯势力和世俗观念,可是当他进城后却又成了黄亚萍爱情的“俘虏”。他在与黄亚萍热恋的时候,也还时常挂念巧珍。他向往大城市,有“联合国都想去”的理想,但又没有找到通往理想的正确道路,他终于成了离开生养他的土地的孤独奋斗者。
当上县通讯专干后,高加林冒雨连夜赶到马河公社抗洪救灾第一线报道救灾情况,体现了英雄主义精神,可是这种精神又笼罩了一层无形的虚荣和狂热。他与黄亚萍的相爱,带有发展自己的目的。他在黄亚萍面前既暴躁,又温顺,而且无条件地接受她的“考验”,甘愿听从她的指挥。可以想见,高加林由贫穷落后的农村,“飞”到了文明的县城,既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又得到了“时髦的女郎”,如果不是张克南妈妈“公报私仇”,恐怕高加林将会“飞”到更大的城市,他的追求便会成功,他的理想便会实现。高加林是生活的强者,他的性格中的长处,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他的短处。高加林既是“不正之风”的受害者,又是“不正之风”的承担者、得益者。然而,由于主客观因素的作用,高加林在人生道路上几经沉浮,最后终于“败”下阵来,酿成了他的人生悲剧。根据他的人生经历,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时段:
一是高中毕业返回家乡时。当高加林高中毕业回到村里后当上了民办小学的教师时,他很满足这个既能体现他的才能而又对他充满希望的职业,但是好景不长,他就被有权有势的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顶替了,他重新回到了土地。正当他失意无奈,甚至有些绝望的时候,善良美丽的农村姑娘刘巧珍闯进了他的生活,刘巧珍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却真心真意地爱上了高加林这个“文化人”,她的爱质朴纯真,她以她的那种充满激情而又实际的作法表白了她的炽烈的爱。而实际上她所得到的爱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高加林在她的眼中是完美的,而她对于高加林来说只是在他失意时找到了精神上的慰藉。当机遇再次降临到了高加林身上,他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重新回到了城市。
二是去往城市工作生活后。城市生活给了高加林大显身手的机会,又让他重新遇到了他的同学黄亚萍。与巧珍相比,黄亚萍无疑是位现代女性,她开朗活泼,却又任性专横,她对高加林的爱炽烈大胆又有一种征服欲。高加林的确与她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们有相同的知识背景,又有许多感兴趣的话题,当他们俩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时,高加林已经进入了一种艰难的选择之中。当高加林隐隐地有了这种想法时,他的念头很快便被另一种感情压下去了,他想起了巧珍那亲切可爱的脸庞,想起了巧珍那种无私而温柔的爱。当巧珍带着狗皮褥子来看他时,他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感情一下子表现了出来。在经过反复考虑后,他接受了黄亚萍的爱,可同时意味着这种选择会无情地伤害巧珍。
三是重回农村,归于原点时。当他鼓起勇气委婉地对巧珍表达了他的这种选择后,巧珍含泪接受了,但她却并没有过多地责怪高加林,反而更担心高加林以后的生活,劝他到外地多操心。但是泪水却在脸上刷刷地淌着。但是好梦难圆,高加林进城这件事终于被人告发了,他要面对的是重新回到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他的所有的理想和抱负如同过眼云烟难以挽留了。他难以承受这份打击更难以面对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
所幸的是,高加林这时反而冷静了,他与张克南的互相成全、惺惺相惜,凸显成熟男人的大度。地位巨大反差促使他快刀斩乱麻,主动找到热恋中的黄亚萍,强烈要求分手,以成全她和张克南的复合,自己甘愿回到家乡务农,彰显了人性的光辉。这时的巧珍,已经嫁人,尽管满怀哀怨和委屈,但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听闻他的遭遇后,急得一夜没合眼。恳求姐姐不要当众羞辱凌落高加林,看得出仍旧对他满怀挚爱之情。她明确表态,加林已经伤害了我,我可以选择原谅他,现如今他又回来了,但我绝不能再背叛伤害自己的丈夫。小说的结尾部分,高加林减少了狂热而又冷静的反省,接受了德顺爷爷的一番话,而后一下子扑倒在黄土地上,自此心无旁骛,踏踏实实过上了自己的平凡生活。
通过两天来详细研读这部小说,在我内心深处引起了强烈震撼,产生了极大共鸣。真切的感受到真正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必然是贯彻着作家的审美理想的。《人生》的审美理想并不在于为当代农村青年指出一条铺满鲜花的人生坦途,描绘一个令人神往的灿烂前景,或展示出人生荆棘丛生的坎坷之路。《人生》的审美理想主要表现在,作者通过高加林和刘巧珍的爱情悲剧,给人一种痛惜感,充满着一种对于变革现实的热烈的期待和深情呼唤——要避免像高加林和刘巧珍那样的生活悲剧重演,要在文明与愚昧的冲突中正视民族文化心理的衍变。高加林所具备的,正是刘巧珍所没有的:刘巧珍所有的,又正是高加林所不具备的。这是一个合理与不合理紧密交织在一起的矛盾,一个现在还无法解决但将来必然要解决的矛盾。这是一场极其复杂的令人思绪纷坛的人生悲剧,但在复杂的悲剧表象下却隐约地透出生活的某种确定性。
据悉,《人生》是路遥创作的第一部经典中篇小说,它的发表标志着路遥的文学之路开始步入巅峰,也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学史的地位。这部作品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强烈的学术争议,不仅因为它是理想童话和现实悲剧的矛盾结合,它所描述的爱情悲剧也引发了人们对现实社会的思索。悲剧所具有的审美属性,也正是《人生》这部优秀作品具有持久艺术魅力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