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二十岁出头时,总喜欢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等挂在嘴边,显着自己很深沉,仿佛历经沧桑。刚入职场时,曾经因为感叹“人生いろいろ(大概就是人生海海的意思)“而逗得年长几岁的同事们大笑。
年近四十岁时,有点明白同事们当时因何而笑了。就像辛弃疾的词中所言,大概那时我是还不曾识得愁滋味而在强说愁。十几年之后,但凡谈话尽量避开谈愁苦之事,即便说了也总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最后只能不得不转移话题,比如叹一句”天凉好个秋“之类。
《人生海海》如果是我二十几岁时就有的书,就算有并且我还恰巧读了,大概也会读得一知半解,当成烂书随手丢掉。
证据就是,我这次读完,觉得还不错,于是推荐给身边的一位二十几岁的姑娘读,果然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读完,而且读完也一头雾水,说完全不知道这是在讲关于什么的故事。我笑了。
人们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说,能用嘴讲出去的烦恼都不是烦恼。
02
内容摘抄
老保长说:“我活一辈子,什么兵都见过,最怕的就是红卫兵,横的不讲理,竖的不讲人性,叫你彻底没话讲,没理论。”
爷爷讲过,村子的一年四季,像人的一辈子,春天像少小孩子,看上去五颜六色,生龙活虎,朝气蓬勃,实际上好看不中用,开花不结果,馋死人(春天经常饿死人);夏天像个大小伙子,热度高,精力旺,力(热)气日日长,蛇虫夜夜生,农忙双抢(结婚生子),手忙脚乱,累死人;秋天像精壮汉子,人到中年,成熟了,沉淀了,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天高云淡,不冷不热,爽死人;冬天像死老头子,寒气一团团冒,衣服一件件添,出门缩脖子,回家守床板,闷死人。
什么是道德?损人利己的事可以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能做。
人就是这样的,往回看什么人都可以当做诸葛亮,但往前看诸葛亮也要被气死。
人活一世,总要经历很多事,有些事情像空气,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有些事情像水印子,留得了一时留不久;而有些事情则像木刻,刻上去了,消不失的。我觉得自己经历的一些事,像烙铁烙穿肉、伤到筋的疤,不但消不失,还会在阴雨天隐隐疼。
哪里埋着你亲人的尸骨,哪里就是你的故乡。
生活不是你活过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
生活是部压榨机,把人榨成了渣子,但人本身是榨汁机中的头号零件。
当一个人心怀悲悯时就不会去索取,悲悯是清空欲望的删除键。
出租车司机会忘掉所有乘客,除非你把钱包落在他车上,他没收也好,归还也罢,都是他美好的回忆。
也许生不如死的生,是最富有生命力的。
幸福是养自己的心,不是养人家眼的。
世上最无情的是老人,其次是有钱人。
多数人说了一辈子话,只有临终遗言才有人听;如果临终遗言都没人听,这人差不多就白活了。
生活是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地活着。
03
《人生海海》与《上海滩》
民国著名女特务-川岛芳子
《人生海海》中男一号,作者”我“心中的男神---”上校“或者说”太监“,悲剧人生的根源是被一个女特务毁了。少校是国民党的军医,当然军医是个幌子,他真正的身份是一名卧底,可惜他的工作说出去却难登大雅之堂,出卖色相为日本的高级女特务们提供性服务,应该属于一种美男计。日本女特务们别出心裁,将上校私处做了纹身,写上一堆文字,还署上大名,意思是此处归大日本帝国女人独有。当时的时代背景,大概是不存在可以洗掉纹身的技术。战争结束后那纹身成为了他头号难题,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宅男,不接触社会,不谈恋爱,不碰女人。因而被村民误解为同性恋“鸡奸犯”,因为他唯一来往过密的好朋友便是作者“我”的父亲,也有传言说他在战争中受伤成了“太监”,然而却有人发现上校是站着撒尿。于是一层层神秘感笼罩在上校身上,而好事者的好奇心也被撩拨到了至高点。
那么上校的纹身署的是谁的大名呢?正是民国时期著名日本间谍川岛芳子。
上校曾经的工作地点也正是在上海。这也顺带会想起《上海滩》的情节。许文强后期决定与冯敬尧反目,就是因为他发现冯敬尧与一位日本女士合作,出售军火给日本人,而冯所合作之人正是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川岛芳子(虽然如今看网上照片倒没觉得有多美),尽管剧中将其名字改为山口香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可以对号入座,山口香子完全是按川岛芳子的原型塑造的:喜欢女扮男装,善于各种类型的cosplay,聪明、漂亮还毒辣。
因为川岛芳子的生父是中国人(满洲皇族,川岛芳子是一位格格),却帮助日本人杀害了很多同胞,新中国成立后,被判叛国罪处以死刑(民间有说法,说当时枪毙的川岛芳子是个替身,真正的川岛芳子在东北农村隐居)。而她的好闺蜜李香兰,却和她命运正好相反,李香兰生父是日本人,过继给了中国人,因此李香兰是日本国籍,不算背叛中国,因此没有获得罪行,身为歌手和演员的她,回日本后从政,一生致力于中日友好关系的维护。
上校命运不幸中的万幸
上校显然是生不逢时,他有着高超的医术,一套纯金打造的手术刀,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名军医,吃喝不愁。然而,命运弄人,工作需要他不得不去做那种不体面的卧底工作。国军败退后,上校就像《无间道》里的陈永仁一样,清白之身无从证明。新中国成立,开始划分阶级成分,他自然被化成右派。几年后的文革,他顺理成章成了人民公敌,批斗他的人要脱裤子看他到底是不是太监,或者他裤裆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最终活活将上校逼疯。一个曾经为了与日本人对抗,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人内部的爱国者,居然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令人气愤到窒息。
上校的一生,有几个情节最让人揪心:
1. 上校是个彻头彻尾的猫奴。娇惯溺爱他的猫,爱猫如命。但为了骗上校出面,红卫兵们居然虐待上校最喜爱的猫咪,手段之残忍,之灭绝人性,简直是令人发指。而将上校的行踪最早出卖给红卫兵的,却是上校最好朋友的父亲,也就是作者“我”的爷爷。这笔友情帐恐怕是难以算清楚了。
2. 上校疯了之后,有个女人主动要求跟他结婚,就是作者“我”口中的那个林阿姨。林阿姨尽心尽力照顾一个智商只相当于七八岁孩童的疯癫上校,成为了上校下半生的忠实伴侣。然而,这个阿姨却正是最初诬陷上校说上校强奸她的那个人,可以说是她一手将他推向红卫兵们的魔爪。更倒霉的是,这女人有着跟小龙女一样的经历,多年来一直以为那个曾经两次半夜睡了她的人是上校,其实却另有其人。上校成了背锅侠,还因此被折磨疯。林阿姨对上校晚年的照顾,既是一种出于爱的付出,也是一种自我救赎。这笔爱情账恐怕也算不清。
3.上校疯了之后,见人就脱裤子,显摆他的纹身。那些字已经被上校经过多年加工,增加了一些箭头修改掉了原文的意思。当然,这些字却永远地刺在了上校心灵深处最隐秘的地方。
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叫勇气。
读完《人生海海》是很沉重的,会压抑很久,连整理笔记时心情都格外沉重,会憋闷出一堆无名之火,却找不到出口发泄。怪小瞎子,怪林阿姨,怪作者的爷爷,怪日本人,怪国民党,怪红卫兵,大概要怪只能怪优秀的上校生错了时代。
不敢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被村民误解是同性恋,被日本人玩弄,被小瞎子欺负,被最好朋友的父亲以及女同事出卖,被红卫兵批斗、迫害...上校的经历,真的只能用人生海海去形容了,他看到过人性最丑陋、最阴暗的一面是什么样子。然而,一旦看到作者“我“父亲对上校的崇拜,上校对猫的宠爱,上校妻子对上校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是老保长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都能让人感觉这世界似乎还未凉透,那些”爱“可以让人与世界之间一切矛盾与爱恨纠葛达成和解。爱是一种力量,仿佛深陷泥潭,突然照过来那么一束温暖的阳光。
尽管,上校活了很久,差不多活了一个世纪之久,而且走的时候很安详。可是不禁还是会让人想起《无间道》结尾的那句话:受身无间者永不死,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叫勇气。
也许,让上校疯掉而忘掉生平一切,才是上校与这世界最佳的和解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