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作讲述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英国。一伙童贩将一个10岁男孩遗弃海岸,逃离时遇难,当忏悔他们的罪行,将男孩的身世、证件封在一个葫芦里,抛到海上。此男孩便是誓死不与王权妥协的克朗查理爵士的儿子。2岁时被英王詹姆士二世卖给童贩。童贩用手术破坏了他的容貌,使他脸部永远呈现笑容,充当小丑,被叫做格温普兰。格温普兰历尽艰辛,从海边逃生,被江湖艺人收留,并与收留的另一孤女组成3人流浪之家,四处卖艺,维持生计。15年后,两孤儿成为情侣,到伦敦卖艺,轰动全城。这时,在海上漂了15年的葫芦落入官方之手,格温普兰的身份得到证实。安娜女王借机制造宫廷阴谋,宣布格温普兰为法定继承人。格温普兰在上议院的演说遭到嘲笑。愤怒之下,放弃爵位去寻找亲人。此时恋人已病入膏肓,死于其怀抱。格温普兰在万分悲痛之下投海自尽。
作者运用浪漫主义对比手法,生动地刻画了众多人物形象。通过强烈的对比,加强了小说结局的悲剧气氛,揭露了整个贵族上流社会的糜烂、腐朽和没落。
丧钟在空间散布一种悲哀的气氛。它在大家的思想里写下忧伤的章节。丧钟仿佛是人类临终时喘气的声音。这是垂死挣扎的宣告。如果这儿那儿,在这只当当响着的钟附近的房屋里,有人在期待之中正在做乱梦的话,丧钟就会粉碎这些梦想。吉凶未定时的梦想好比一个临时的避难所;人在痛苦之中可以从这儿产生一线模糊的希望;而令人悲伤的丧钟却肯定了人类的不幸。它消灭了这一线模糊的希望,使挣扎在浊水状态的疑虑不安迅速地沉淀下来。丧钟对每一个人道出了它的悲哀和恐惧的意义。凄凉的钟声对你并不是毫无关系的。这是一个警告。没有同这个缓慢的钟声的独语一样凄凉的东西了。每隔一定的时间,它就这么敲一下,说明它是有目的的。这个铁锤——钟——到底要在这个铁砧——人类的思想——上打造什么东西呢?
哎呀!于苏斯自夸从来没有哭过。因此他的泪槽里积满了泪水。在漫长的一生当中,他一桩桩的痛苦为他一滴一滴积起来的泪水实在积得太多了,不是一下子就能哭干的。于苏斯哭了很久。
灾难是晦光四射的。朝水里扔一块石头,溅起的水滴是数不清的。
黎明的微光好像一个正在蜕化的蛹子,让活动着的物体仍旧留在模糊的夜影里。于苏斯在朦胧苍白的微光里慢慢地走着,仿佛是梦里的人影。
因为忧心如焚,他对什么都不注意。他是光着头离开客店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没有戴帽子。稀疏的花白头发随风飘荡。大睁着的眼睛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人往往在睡着的时候醒着,或者在醒着的时候睡着。于苏斯好像一个疯子。
他想逃走,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他的两道目光变成了两根铁链,把他拴在这个幻象上。
从她那无忧无虑的额角,散乱的朱红色头发,低垂的睫毛,隐约可见的蓝色脉络,无法雕刻的圆圆的乳房以及从衬衣底下拱起来的玫瑰色的臀部和膝盖烘托出来的,是仙女入睡的庄严妙相。这个大胆的睡态仿佛光芒四射。这个赤身露体的女人睡得那么安详,仿佛她有一种神圣的权利,可以这样不顾羞耻。
怎样反抗他遇到的这个女人呢?没有衣服,没有丝绸,没有煞费心机的妖艳的妆饰,没有似隐似现的矫揉造作的妩媚,没有一丝云雾的遮掩。这是清清楚楚的可怕的裸体。
公爵小姐不时在床上柔弱无力地动弹一下,改变睡觉的姿势,有如蓝天上缓缓变幻的白云。白云翻滚飞腾、起伏不定的曲线,令人心旷神怡。流水所有的柔软,这个女人都有。也跟水一样,有一种抓摸不到的难以形容的东西。说起来实在奇怪,她在这儿,这是一个看得见的肉体,但是又像幻想的产物。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但是又像离他非常遥远。格温普兰望着她,心惊神荡,面色苍白。他听着这个胸膛的跳动,仿佛听见了妖精的呼吸。他已经被她吸引住了;他在竭力挣扎。怎样反抗她?怎样反抗自己?
他什么都能预料到,就是料不到这一着。他本来认为可能在门口遇到一个凶恶的守门人,或者一个面目狰狞的狱卒,怒气冲冲地跟他搏斗。他认为可能遇到地狱里的三头恶狗,谁知却遇到了青春女神。一个裸体的女人。一个睡着了的女人。多么可怕的斗争!他闭上眼睛。眼里的曙光太多了是一种痛苦。但是,他隔着眼皮马上又看见了她。虽然比较模糊,但是同样美丽。逃走,谈何容易。他试过,但没有成功。他的两只脚好像生了根似的,跟我们在梦中的情形一样。在我们要退回去的时候,诱惑却把我们的两只脚钉在地上了。前进,可以;后退,不行。罪恶的看不见的手从地底下伸出来,把我们推下斜坡。
我们在辽阔的天空里看见一颗星。我们望着它。多么遥远!望望一颗没有知觉的星有什么可怕呢?有一天——有一个夜晚——我们看见它改变了位置。看见它周围有一圈闪动的光。这颗星,我们本来认为它是静止不动的,谁知它却在移动。这不是一颗普通的星,而是一颗扫帚星。这是天空里的一个巨大的火把。它在前进,越来越大,摆动着朱红色的头发,变成一个大得不得了的天体。它是朝你这儿来的。真吓人,它是来找你的!扫帚星认识你,它想你。它要你。这个天体离你不远了,多么可怕!照在你身上的光太强烈了,所以你什么也看不见;过多的生命力等于死亡。你拒绝这个从天顶下来的客人。你抛开深渊献给你的爱情。你用两手捂住眼皮,躲起来,逃走,认为这样就能得救了……等到再睁开眼睛,这颗可怕的星还在那儿。它现在不是一颗星,而是一个世界。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熔岩和火的世界。它破坏了天空的壮丽。它充满天空。除了它以外,什么也没有了。这是无限的天空深处的一颗红宝石,远远望去好像一颗金刚钻,来到面前才看出是一团烈火。你已经被它包在火焰里了。
突然间,睡觉的人醒了。她猛地一侧身坐起来,姿势庄严而又和谐;她那微微散乱的,跟丝一样的金黄头发,柔和地披散在腰间;她那荡下来的衬衣,使人能够看见她一只肩膀下面很低的地方;她的一只美丽的手摸了一下她的玫瑰色的脚趾,她望了一眼她的一只露在外面的脚
这句话是在她打呵欠的时候说的,那副神气动人极了。格温普兰听着这个他没有听见过的声音。声音非常迷人;语气又高傲,又优雅;妩媚的声调减轻了习惯发号施令的口气。
议院里的嘈杂声音并不妨碍它的工作进行,正如一支军队掀起的尘土并不妨碍它的前进一样。
爵爷们,你们高高在上。很好。必须相信,上天这样安排是有他的理由的。你们有财,有势,快快乐乐,太阳一直照在你们头上,不受限制的权力,独霸的享受,你们完全忘了还有别的人。算了。但是,在你们下面还有一些东西。说不定是在你们上面。爵爷们,我给你们带来一个消息:人类是存在的。
这时候,格温普兰奇怪地觉得自己仿佛越升越高。听他讲话的人好像是阿波罗的三脚神坛。简直可以说他是站在一个灵魂堆成的山峰上。脚底下是人类颤动的心灵。格温普兰现在已经不是不久以前,也就是说,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默默无闻的人了。突然一步登天,曾经使他惊慌失措,现在这团烟雾已经开始消散,慢慢地澄清了,不久以前他虽然受到虚荣心的诱惑,但是他现在却看到了自己的使命。最初使他变得渺小的东西,现在把他高高举了起来。责任像闪电一样照亮了他的心灵。
我是从深渊里来的。各位爵爷,你们是贵人,是有钱的人。这是危险的。你们利用了黑夜。可是千万要当心,黎明才是伟大的力量。曙光永远不会被人打败。它就要来了。它已经来了。它洋溢着白昼的不可抗拒的光辉。谁能阻挡太阳上升呢?太阳就是权利。你们是特权阶级。颤抖吧!房屋的真正主人马上就要来敲门了。什么是特权的根源?机会。什么是它的后果?滥用特权。不管是机会也好,滥用特权也好,都是靠不住的。它们的明天是黑暗的。我是来提醒你们的。我来揭穿你们的幸福。它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你们要啥有啥,这个‘要啥有啥’是别人的‘要啥没啥’构成的。爵爷们,我是个没有希望的律师,我辩护的是一场输定的官司。胜诉的是上天。我呢,我不过是个声音。人类是一张嘴,我是嘴里的呼声。你们听好!各位英国的元老,我马上把人民的法庭指给你们看。法庭的主人是现在的平民百姓,犯罪是现在的裁判官。我要说的这一切把我的腰也压弯了。从哪儿开始呢?我不知道。我从到处都是痛苦的广漠的大地,收集了一大堆散乱的辩护词。现在怎么办呢?它们压在我身上,我要把它们乱七八糟地扔出来。这是我预料到的吗?不是。你们会觉得很奇怪,我也是这样。昨天我是个跑江湖的。今天我是一个爵士。玄妙的游戏。谁的游戏?未知之神的。让我们颤抖吧。爵爷们,整个的天空都在你们这一边。你们看见的只是节日的欢乐。要知道它还有一个阴暗面呢。我在你们当中是费尔曼·克朗查理爵士;可是我的真正名字是穷人的名字——格温普兰。我本来是做大人物的料子,一个国王把我造成了一个可怜虫,这是国王的‘雅兴’。这就是我的身世。你们当中有几个人认识我的父亲。我却不认识他。他同你们的关系是封建的关系;我是同他的被流放结合在一起的。上天的安排总是对的。我被投入了深渊。为的是什么目的?为的是让我看看深渊的底层。我是一个潜水夫,我已经把珍珠——真理——带回来了。我讲话,因为我知道。你们听好,爵爷们。我亲身尝过。亲眼看过。受苦受难不是一句话说得完的,各位幸福的先生。我在穷苦中长大;在冬天里瑟瑟发抖;尝过饥饿的滋味;受人轻视;染过瘟疫;喝过羞辱的酒浆。我要在你们面前把这一切都吐出来,我吐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苦难要溅在你们脚上,要发出火焰。
说到这里,一阵刺心的痛苦啃噬着他的心,呜咽堵塞了喉咙,而不幸的是,他却爆发了一阵笑声。
什么!拿劳动者的东西赏给游手好闲的人;拿衣不蔽体的人的东西赏给衣食无忧的人;拿穷人的东西赏给王子!
表面上滑稽,内心沉痛,没有比这种痛苦更屈辱的了,没有比这种怒火更深邃的了。格温普兰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他的话指的是这个方向,他的脸指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这个处境多么可怕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我是大人物中间的一个,可是我仍旧属于老百姓。我置身在这些朝欢暮乐的人当中,可是我仍旧和受苦的人在一起。唉!这个社会是不合理的。真正的社会早晚总有一天会来的。那时候就没有贵族了,人人都是自由人。没有主人,只有做父亲的人。这就是将来。再也用不着卑躬屈膝,再也用不着低三下四,不再有愚昧无知,不再有做牛做马的人,不再有奉承拍马的人,不再有奴仆,不再有国王了。只有光明!现在呢,我在这儿。我有权利,我要使用它。
你们说我是个怪物,不!我是百姓!我是一个怪人吗?不!我是所有的人的代表。你们才是怪人呢。你们是幻想,我是现实。我是人类。我是可怕的笑面人。我笑谁?笑你们。笑我自己,笑世界万物。这个笑容是什么?是你们的罪恶和我的痛苦。我把这个罪恶扔在你们头上!我把我的痛苦吐在你们脸上!我笑,也就是说我在哭。
我脸上的这个笑容,是一个国王刻上去的。这个笑容,代表全人类的痛苦。这个笑容就是憎恨,就是强制的沉默,就是愤怒,就是绝望。这个笑容是酷刑的产物。这个笑容是不自然的笑。如果撒旦有这副笑容,这副笑容就能定上帝的罪。可是永恒跟可以死亡的人不相同。他是绝对的,正义的。上帝憎恨国王的所作所为。喝!你们认为我是个怪人!我是一个象征。啊!有权有势的傻子们。睁开你们的眼睛吧。我是全人类的化身。我代表你们这些主子造成的人类。人类已经变成四肢不全的残废了。正如糟蹋我一样,你们糟蹋了全人类。你们破坏了人权、正义、真理、理性和智慧,正如破坏了我的耳、目、口、鼻一样。正如你们在我身上所做的一样,你们把人类的心变成愤怒和痛苦的阴沟,并且在他们脸上蒙上一副笑的面具。
颤抖吧!什么也挡不住的结局就在眼前,砍断了的爪尖又长出来了,割掉的舌头在天空飞翔,它们变成了火舌,随着黑暗的风吹散开来,在广漠的原野上怒吼。挨饿的人露出了他们没有事情做的牙齿;建筑在地狱上的天堂摇摇欲坠了。百姓正在受苦,受苦,受苦,在上面的俯下了身子,在下面的张开了嘴巴。黑暗要求变成光明。被判了罪的人要跟天之骄子较量一下了。百姓来了,我告诉你们,人类起来了,末日开始了,灾难的红色曙光出现了。瞧啊!所有这一切都在你们嘲笑的笑容里。伦敦永远在过节。让它去吧。整个英国都在欢呼。好吧!可是请你们听好: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你们的节日是我的笑容。你们的公共娱乐是我的笑容。你们的婚礼、圣职典礼和加冕礼都是我的笑容。你们高贵的出身,也是我的笑容。你们头上的霹雳也是我的笑容。”
他们实在忍不住了!重又爆发的笑声压倒一切。人类的嘴巴这个火山口喷出来的、腐蚀性最强的火岩,就是快乐。快快乐乐地做一件坏事,不管什么样的群众都抵抗不住这种感染。死刑不一定非在断头台上执行不可,人如果聚在一起,不管是一群人也好,一个集会也好,他们中间总有一个现成的刽子手,这个刽子手就叫做讽刺。没有比用讽刺来惩罚一个可怜虫更可怕的了。格温普兰现在受到的就是这份儿罪。对他来说,他们的讥笑简直是攻击他的石头和霰花弹。他站在那儿像一个玩具,一个有土耳其脑袋的木偶,一个箭靶子。他们蹦呀跳的,大嚷大叫“再来一个!”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们手舞足蹈,互相拉扯着颈饰。庄严的地方,紫色的长袍,庄重的貂皮披肩,分披两肩的假发,都失掉了作用。爵士们笑,主教们笑,法官们也笑。老头子解颐欢笑,孩子们捧着肚子。
永恒的、致人死命的规律,这条使荒诞和庄严相结合,嬉笑和怒骂相辉映,讽刺诗和绝望堆在一起,表面和实质互相矛盾的规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怕。照耀着人类黑暗的深渊的亮光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凄惨。
它表面上虽然阴沉,冷静,可是里面却流动着炽热的熔岩。
他想把问题弄清楚,解剖自己的良心;这是痛彻骨髓的活体解剖。
他的离别造成了不幸。这次离别是他主动的吗?在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是自由的吗?不。他感觉到他当了俘虏;逮捕他,拘留他的是监狱吗?不是。是铁链吗?不是。那么是什么呢?是粘胶。他陷在荣华富贵的泥沼里了。
他做的是一笔什么交易!多么蠢笨的交易!他同老天爷做了一笔蚀本生意。什么!为了二百万的年金,为了七八个爵位,为了十一二所宫殿、城里的大厦和乡间的城堡、一百名仆从、几队猎犬、几辆马车、几个纹章,为了做法官和立法者,为了像皇帝一样穿紫戴金;为了做男爵和侯爵,为了做英国的上议员,他居然把于苏斯的篷车和蒂的微笑交出去啦!为了使人惨遭灭顶的动荡不定的海水,他交出了自己的幸福!他拿珍珠去换海洋!疯子!傻瓜!他上当了!
居然在海洋里漂流十五年之久,波涛、回浪、狂风暴雨,海洋全部愤怒的力量都没有奈何它。
这是命中注定的,我有一个使命。我要做穷人们的爵士。我要替沉默寡言的绝望者说话。我要传达他们口齿不清的声音。我要传达群众的叫声、吼声、呻吟和怨恨,我要传达他们措词不得体的控诉、晦涩难懂的话以及由于无知和痛苦而变成野兽的人类的叫声。百姓的声音跟风声一样模糊不清。他们大嚷大叫,可是得不到了解,因此嚷叫等于沉默。沉默等于被解除武装。被解除武装等于呼救。我要去救他们。我要替他们控告。我要做百姓的喉舌。有了我的帮助,别人才会了解他们。百姓嘴里的钳口塞拔掉了,我要做这张血淋淋的嘴巴。我要说出一切。这是了不起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百姓的复仇者,谁知他不过是个小丑。他本来以为他发出的是沉雷,谁知他只不过在人家身上搔了一下。他没有激动别人,而只得到了嘲笑。他放声痛哭,可是人家却哈哈大笑。他在这笑声的海洋里沉下去了。欢笑的浪头吞噬了他。太可怕了。
这个江湖艺人从孩提时期起,便和一个我们叫做群众的、生命力特别强的健壮的广大阶层混合在一起,饱尝了群众的热爱,浸润在人类广阔的心灵里,受到普通常识的影响,早已失掉了统治阶级的特殊意识。待在统治阶层里,他是受不了的。他从真理之井里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他身上散发着深渊的恶臭。
控诉是没有用的。只要证实一下就够了。格温普兰在他命运的边缘上,经过一番沉思,证实他的努力是毫无用处的。他证实上层阶级是聋子。享受特权的人没有听穷人声音的耳朵。这是他们的过错吗?不。唉!这是他们的规律。原谅他们吧。如果被感动了,他们就得让出自己的地位。对爵士和王子们不应该存任何幻想。心满意足的人是无情的。对于吃得饱饱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挨饿的人。
唯有革命直接推翻特权阶层重新来过才能给人民和国家以希望。心满意足的人是无情的。对于吃得饱饱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挨饿的人。快乐的人是愚昧无知的,他们把自己孤立起来。在他们的天堂门口,正如在地狱门口一样,应该写上这句话:“请把所有的希望都留在门外。”
【我的点评】
从来没有挨饿受冻的人无法感受贫苦人的痛苦,向特权阶层的控诉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他们是麻木不仁的,一旦产生同情就意味着要让出他们的特权,而这是他们办不到的。
【原文】
心满意足的人是无情的。对于吃得饱饱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挨饿的人。快乐的人是愚昧无知的,他们把自己孤立起来。在他们的天堂门口,正如在地狱门口一样,应该写上这句话:“请把所有的希望都留在门外。”
他在孩提时期,曾经跟黑夜搏斗过,他比它更坚强。他长大成人了,曾经跟命运搏斗过,他战胜了它。他使自己丑八怪似的脸发出光辉,从不幸之中获得了幸福。他在流浪中做了别人的避难所。他虽然是个流浪汉,却跟空间斗争,像空中飞鸟一样,找到了自己的面包。虽然他是个孤独的野人,却跟群众搏斗,结果跟他们交上了朋友。他是个大力士,他跟百姓这头狮子搏斗,结果却驯服了狮子。虽然穷无立锥之地,他却跟不幸斗争,正视贫困生活的需要,由于他能把内心的快乐和贫困结合起来,终于把贫穷变成财富。他应该相信自己是生活的战胜者。可是突然间,未知世界里的一股新的力量来攻击他了,它不是用恫吓,而是用抚爱和微笑来攻击他:他心里充满了天神似的爱情,可是蛇蜴似的肉欲之爱却在他面前出现了。他生活在理想的爱情里,可是肉欲却抓住了他。他曾经听到怒吼似的淫荡的情话。他曾经尝过女人的拥抱的滋味,她的胳膊像一条蛇一样缠着他。
遭雷击的人是不大动弹的。格温普兰也是这样,他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不管谁远远地望见他在黑暗里僵立不动的样儿,都会认为他是栏杆上的一个石像。
格温普兰现在正在思想的深渊里,沿着阴森森的螺旋线盘旋而下。
丑陋的贵族阶级,丑恶的皇冠,丧服似的紫色长袍,充满毒气的宫殿,不祥的战利品模型、雕像和纹章,你如果呼吸这种妨碍健康的害人的空气,就会变成疯子。啊!江湖艺人格温普兰的破衣服是多么光辉灿烂啊!唉!“绿箱子”、贫穷、快乐、像燕子似的一起流浪的甜蜜生活,都到哪里去了?那时节,他们从不分离,早上晚上,他每一分钟都看得见她。他们坐在桌子旁边,膝头碰着膝头,肘弯挨着肘弯,两人合用一只杯子,只有太阳从小窗照进来,蒂就是爱情。夜里,他们知道对方就在不远的地方睡觉,蒂的梦飞翔在格温普兰头上,格温普兰的梦在蒂头上开放了奇妙的花儿!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他们闹不清他们在梦中的蓝色云彩里是不是接过吻。蒂代表纯洁,于苏斯代表智慧。他们挨城挨镇地漫游着;他们路上用的粮食和提神剂是人民爽朗朴实的笑声。他们好像下凡的天神在人间流浪,因为缺少足够的翅膀,不能飞升天界。
船继续平稳地迅速前进。夜色愈来愈暗。海洋里涌来的浓雾侵入天顶,天上没有扫荡雾气的风。几颗很大的星星还勉强能够瞧见,它们一个随着一个,慢慢地消失,不大工夫,连一颗星也没有了,无际的天空漆黑而又平静。河道越来越宽了,两岸变成了两条棕色的线,跟夜色混在一起,差不多看不见了。黑暗里一切都显得无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