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读后感 读书笔记

《天生有罪》读书笔记

2023-09-04 07:24:05  本文已影响人 

《天生有罪》读书笔记

内容简介:


美国当红脱口秀《小崔每日秀》主持人特雷弗.诺亚一出生就犯了罪:因为他的父亲是白人,母亲是黑人,而在当时种族隔离的南非,这样的结合属于犯罪,他父母会面临五年有期徒刑的惩罚,诺亚自己也会被送到孤儿院。为了保护诺亚,他那位勇敢、反叛、幽默、坚强、虔诚信教的母亲,想出了各种极端甚至荒唐的办法,在歧视、贫困、暴力的怪圈中,竭力为他创造了一种正常的生活。而自幼便遗传了母亲性格的诺亚,除了像大多数青少年那样成长外,还需要学会如何"尴尬"地在一个他本不该存在的世界上生活。这本回忆录中收集的故事,时而幽默,时而惊险,时而感人,但无一例外都彰显了诺亚惊人的喜剧天赋,以及一位母亲无条件的、无止境的、无与伦比的爱。

推荐指数:五星

读后感: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妈妈,是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我欠她的恩情,永远都无法还清。"

这大概是一个孩子对母亲最深情的告白,这种感情我能理解但是从未曾体验过。Trevor是幸运的,他有一个优秀的母亲无条件爱他、保护他;他又是不幸的,生活在一个动荡年代的单亲家庭,还有一个爱暴力的继父。母亲的爱和她的优秀、以及虔诚的信仰,让Trevor健康快乐成长、具备各种生存技能,尤其是语言天赋、令人赞叹,这种天赋在日后与乐观结合、碰撞出幽默的特质,最终造就他成长为一名著名的喜剧明星,并且在美国脱口秀界大放光彩,真是可喜可贺、令人羡慕!

之所以读这本书,首先是被Trevor精彩的脱口秀吸引而来,其次是对南非这个神奇的国度好奇,它为什么会诞生出Trevor和马斯克这样的人才?

读完此书,有点笑中带泪。为Trevor的成就和幽默风趣的文章开心,但一想到他曾是一个天生有罪的孩子,又在南非这个如此奇葩的国家成长,十分动容!不能说他成为喜剧明星就是必然,但南非独特的文化交融以及他个人独特的成长经历,确实为他的成功创造了不一般的条件!苦难对弱者是万丈深渊,对强者却是机遇和挑战,Trevor这样的人生正符合我们的一句谚语“贫困出英才”!

谢谢你,Trevor,让我知道幽默并不一定来自安乐,未来我会更加勇敢面对自己渐渐老去的人生,不管风雨,接受发生的一切,我会坚定地爱自己、爱生活!

原文摘录:

第一部份

种族隔离制度的天才之处在于,它能说服绝大多数人相互敌对。用隔离制造仇恨,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你把人分成不同的群组,让他们相互仇恨,这样你就可以控制他们全部人。那个时候,南非黑人的数量比南非白人的数量多得多,比例约为五比一。但是南非黑人底下又被分割成了不同的部落,说着不同的语言:祖鲁语、科萨语、茨瓦纳语、梭托语、文达语、恩德贝勒语、聪加语、佩迪语,还有其他。早在种族隔离出现之前,这些部落派系之间已然是冲突不断,彼此斗个不停。白人来了之后,进一步利用派系之间的仇恨将整个黑人群体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所有非白人的人,都被系统划分为不同的群组和次群组。然后,不同群组之间又被给予了不同程度的权利和特权,这样能让他们继续冲突不断。

也许最明显的裂隙存在于南非两大主要的部落之间,祖鲁和科萨。祖鲁人是公认的战士。他们很骄傲,会拼尽全力去战斗。当殖民者的军队入侵时,祖鲁人拿着长矛与盾牌就冲上了战场,和对面拿着枪支弹药的敌人血拼。上千名祖鲁人死在了战场上,但是他们从未停止过战斗。和祖鲁人截然不同的是,科萨人一直以头脑灵活而自豪。我的母亲是科萨人。纳尔逊·曼德拉也是科萨人。科萨人也与白人进行了漫长的战争,但是在对手武器装备遥遥领先的情况下,科萨人感受到了武力战争的徒劳,于是一些科萨首领采取了一种更机智的手段。他们说,“我们来看看他们都有什么长处是我们可以用得上的。与其抵抗他们的语言,不如我们来学学英语。这样我们就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然后迫使他们与我们谈判。”祖鲁人和白人打仗,科萨人则和白人下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两个派系都没有取得显著的成功,而且还把并非双方制造出来的这个问题拐到了对方头上。仇恨不断深化。在种族隔离的几十年中,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这种仇恨被抑制了。但当种族隔离结束,曼德拉被释放后,南非的黑人世界内部重新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第一章   跑

好莱坞大片里经常有那种疯狂追逐的戏码,某人从高速行驶中的车上跳下来,或被人丢下来,摔到地上,滚上几滚,停下,然后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每当看到那种戏份,我都会想,这纯属瞎扯。被人从高速行驶的车里丢出来可比这要痛苦得多。


九岁的时候,我妈就把我从一辆正在行驶的车上扔了出来。一切好像一场梦,直到疼痛袭来。砰!我直接趴在了人行道上。我妈摔在我的右边,然后我们一路滚啊滚啊滚啊滚啊。这时我已全醒了。我从睡眼蒙眬的状态一下子转变为“什么鬼?!”。终于停下来后,我爬起来,但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我看看四周,发现我妈也站起来了。她向我转过来,冲着我大声尖叫。“跑啊!”于是我跑了起来,她也跑了起来,没人能比我和我妈跑得还快。

解释起来很难,但我就是知道该做什么。这是动物本能,这是我从一个危机四伏、随时可能爆发灾祸的世界学到的东西。在镇上,当警察带着他们的防爆武器、装甲车和直升机蜂拥而至的时候,我就知道:跑去找掩护,跑去躲起来。我五岁就知道这些了。如果我此前的人生不是那样过的,那么从小巴里被丢出来这件事可能会困扰到我。我可能会像个傻子那样站在原地,说:“发生什么了,妈妈?为什么我的腿这么酸啊?”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妈说“跑”,我就跑。我跑得就像逃离狮口的羚羊。

和世界各地的原住民一样,南非的黑人也接受了殖民者的宗教。我说“接受”,但其实是强迫接受。但是去教堂去得越多,在那些长凳上坐得越久,我就越了解基督教的逻辑:如果你是美国原住民,你向狼祈祷,那你是野蛮人;如果你是非洲人,你向你的祖先祈祷,你是原始人。但当白人向一个能把水变成酒的家伙祈祷,好吧,这很合乎常识。我注意到了每个教堂都有自己特定的种族构成。喜悦赞美教会是多种族融合教会。深度解读教会是白人教会。激情澎湃教会则是黑人教会。

种族隔离代表着一个警察国家,一个让黑人处于绝对控制下的各种法条和监视系统。若能将所有法条写下来堆到一起,那需要用掉三千多张纸,可重达五千克。但是南非种族隔离的精髓对美国人来说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在美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件事:把原住民驱赶到保留地、黑人奴隶制、隔离制度。想象一下,这三件事在同一时间内发生在同一群人身上,那就是种族隔离。

第二章   天生有罪

在任何将种族歧视当作惯例的社会中,种族融合这件事不仅质疑了这个社会的不公,还揭露了其无法良性运转且不合逻辑的事实。种族融合,不仅证明了不同种族可以融合,而且在多数情况下还希望去融合。一个混血儿就能够折射出社会逻辑的可笑荒谬,因此,种族融合变成了一个比叛国罪还严重的罪行。

和美国不同的是,那里的人只要身上带有一丁点儿黑人的血统,他就会被认定为黑人。而在南非,混血儿被当作是一个单独的种群,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而是“有色人种”。

在种族隔离制度下,如果你是一名黑人,而且又是个男人,那你的工作范围将会是农场、工厂或矿区。如果你是一位黑人女性,你会是工厂女工或女佣。这些是你仅有的人生选项。

种族隔离的终极目的,就是要让南非变成一个白人国家,试图取消黑人的南非国籍,将他们全部安置到黑人家园“班图斯坦”去,那里将会成为一个半自治的黑人领地,但其实还是受制于首都比勒陀利亚的傀儡政权。不过这种所谓的白人社会,依旧离不开黑人劳动力的奉献,而这就意味着必须要让一部分黑人住在白人社区附近。

在种族隔离制度下,政府会在你的出生证上打上所有的标签:种族、部落、国籍。所有的东西都要被归类。大多数孩子是他们父母的爱的结晶,而我是我父母犯罪的结晶。我唯一能和我父亲相处的时间都是在室内。我妈妈又找到了社会系统的漏洞。混血儿(父母一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是违法的,但是有色人种(父母两个人都是有色人种)是不违法的。所以我妈妈把我当成一个有色人种小孩在养。

我外婆曾告诉我,在我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受不了成天被关在家里,就在门边挖了个洞,钻了出去。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全家出动去找我。我完全不知道我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危险:整个家庭都可能会被驱逐出境,我外婆可能会被逮捕,我妈要蹲监狱,而我很可能会被送到专门收留有色人种小孩的孤儿院。

所以我就一直被关在家里。除了那几次在公园散步之外,我的童年记忆几乎全部在室内。我和妈妈在她的小公寓里,我自己待在外婆家。我没有任何朋友,除了兄弟,我不认识任何同龄的小孩。但我不是个孤独的孩子——我还挺擅长一个人待着的。我读书,玩我的那些玩具,脑子里能幻想出一整个世界。我可以在我的脑子里玩。我现在依然可以这样。此刻,如果你让我自己待上几个小时,我仍可以玩得很开心。我有时还得提醒自己,该多和人接触接触了。

想象一下,有人把你从飞机上丢下去,你摔到地上,全身骨骼粉碎,你去了医院,痊愈了,准备开始面对后面的人生,然后,就在你几乎已经忘了之前的痛时,有人告诉你,有个东西叫降落伞。这就是我的感受。

南非这个国家是新与旧、古老与现代的综合体,南非基督教就是个绝佳的例子。我们接受了殖民者带来的宗教,但是很多人也保留了祖先传下来的古老信仰,以防万一。在南非,人们信奉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也接受巫术,相信咒语,向敌人施加诅咒。

第三章   祈祷吧,特雷弗

我成长于一个女性掌控的世界里,这并非偶然。在索韦托,丈夫不在而带来的空虚感,是由宗教填补的。我曾经问我妈妈,没有丈夫,她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是不是很辛苦。她很自信地回答:“我不和男人住一起,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丈夫。上帝就是我的丈夫。”对我妈妈、姨妈、外婆以及街上任何一个家庭来说,生活的中心都是信仰。

外婆总是说,她喜欢我的祷告。她相信我的祈祷更有力量,因为我是用英文祷告的。所有人都知道,耶稣是个白人,说英语。《圣经》也是用英语写的。好吧,《圣经》最开始不是用英语写的,可《圣经》传到南非来时是英语版本,对我们来说,它就是用英语写的。这样,我的祷告就变成了最棒的,因为用英语祷告可以最先得到回应。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看看那些白人就行了。很显然,他们的祷告是有人听的。再加上《马太福音》19章14节。“让小孩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耶稣说,“因为在神国的,正是这样的人。”所以,让一个小孩用英文祷告?而且是向白人耶稣祷告?这简直是强强联合啊。外婆总是让我替所有人祈祷。她会转向我,说:“特雷弗,祈祷吧。”我就祈祷。我喜欢做这件事。外婆让我坚信,我的祈祷总会有应答,我感觉我这是在帮助大家。

如果说美国梦就是努力奋斗离开贫民窟的话,那么在索韦托,因为没法离开它,所以这里的梦想就是改变这个贫民窟。

我对这个厕所还有一个受不了的地方,就是苍蝇。大便会掉落到深深的底部,而上面落满了苍蝇。我对此一直怀有一种不够理性但极其强烈的恐惧——它们会飞上来,飞进我的屁股里。

拉屎时,就是刚刚坐下的时候,你还不会完全进入状态,还不是一个正在拉屎的人,而是要从一个即将拉屎的人,转变成一个正在拉屎的人。你不会立刻拿出手机或报纸。大概要花一分钟的时间,你才会开始拉,然后就会进入舒适期。当你到达那个时刻,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拉屎是一种非凡的体验,能让你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意义深远。我觉得上帝让人类这样拉屎,是想让我们知道脚踏实地,让我们学会谦卑。不论你是谁,我们都一样要拉屎。人再没有比在拉屎时更真诚的时刻了。那个时候你会意识到,我是我。

因为我明白,上帝对祷告有应答。上帝是天父,他是在天上看着你、照顾你的那个人。你祷告的时候,他会停下来倾听,而且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痛苦和灾难需要他去解决,但是我却让他听了两个小时老奶奶们的碎碎念,而且还是关于我的便便。

第四章   变色龙

我外婆对待我,好像我是个白人一样。我外公也是,不过他更极端。他叫我“主人”。在黑人家庭里当“白人”,可以获得很多特权,我想假装没有都不行。那段日子特别开心。家里对我的态度和美国司法系统的逻辑差不多:比起黑人小孩,我受到的待遇明显更宽容。犯了同样的错,我的表兄可能会挨揍,但我最多被警告一下,就没事了。小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我享受的特权和肤色有关。我以为那只是因为我是特雷弗。

作为小孩,我知道人们的肤色不同,但是在我脑海中,白色、黑色、棕色的肤色和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差不多。爸爸是白巧克力,妈妈是黑巧克力,而我是牛奶巧克力。但我们都是巧克力。我不知道这和“种族”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种族。

很快,我就发现了填补种族裂隙最快的方式,是说相同的语言。镇上的大多数小孩都只会说自己的家乡话,但是我学会了各种不同的语言,因为我的生长环境让我不得不学。我妈妈确保我的第一语言是英语。如果你是一名生在南非的黑人,英语会助你一臂之力。英语是和钱有关的语言。懂英语等于高智商。如果你要找工作,会不会说英语可以决定你是被雇用还是继续失业。如果你在受审,会不会说英语可以决定你是可以交点儿罚金了事,还是去坐牢。

和我妈在一起,我见识到了她怎么运用语言来跨越种族界限、处理难题、闯荡世界。我学会了像我妈那样使用语言。我可以同步转播——用你的口音跟你交流。我意识到,比起肤色,语言更能决定你是谁。我成了一个变色龙。我的肤色不变,但我能改变你眼中的我的肤色。

在H.A.杰克小学,我才意识到我是个黑人。在那个午间休息之前,我从来不需要做这种选择,但当我必须要选的时候,我选择了黑人。整个世界看着我时,都觉得我是个有色人种,但是我一辈子又不是盯着自己看。我一辈子都在看别人,在我看来,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而他们都是黑人。我的表兄是黑人,我妈妈是黑人,我外婆是黑人,我在黑人中长大。虽然我有个白人父亲,我上的是白人的主日学校,我能和那些白人小孩玩得来,可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我虽然不属于某个黑人部落,但是黑人孩子接纳了我。“来吧,”他们对我说,“你和我们玩。”和黑人小孩在一起时,我不必总是努力去做谁。和黑孩子在一起时,我做自己就行。

教会学校和班图学校,这两种在南非的教育模式,体现了英国人和南非白人这两股白人殖民势力对待原住民的不同态度。英国种族主义和南非白人种族主义的不同在于,英国人至少给了原住民一点追求的希望。假如他们学会说标准的英语,穿合适的衣服,假如他们变得英国化,或说变得开化,终有一天他们也许可以在社会中获得一席之地。而南非白人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个选择。英国种族主义说:“如果猴子能像人一样走路、说话,那么也许他就是个人。”南非白人种族主义则说:“为什么要给猴子看书?”

第五章   第二个女儿

我母亲曾对我说:“我选择生下你,是因为我想要去爱某样东西,并且它也会无条件地爱我。”我是她追求归属感的产物。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属于哪个地方,她不属于她的母亲,不属于她的父亲,也不属于她的兄弟姐妹。没有什么东西陪伴她成长,她想要一样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如果说我妈对我的教育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解放我的思想。 一直以来,我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在给我讲故事,给我上课,尤其是《圣经》课。她特别喜欢旧约中的诗篇,我以前每天都要读那些诗篇。她还会考我:“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要怎么在生活中运用这层含义?”这就是我的日常。我妈妈教了我学校不会教的东西——她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

如果不用上学、工作或去教会的话,我们就会出去探索世界。我妈妈的态度一直是:“我选择了你,孩子,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我要把我没有经历过的东西都给你。”她全身心地给予了我一切。她会找那种可以带我去玩又不用花钱的地方。我妈妈会找到那种风景好的地方停下车,我们在那里野餐。我们从来没有野餐篮或野餐盘那样高级的东西,只有用厚纸包着的熏肠棕面包黄油三明治。直到今天,熏肠棕面包黄油还能立刻把我带回当时的场景。你可以把全世界所有的米其林餐厅摆在我面前,但只需要给我熏肠棕面包黄油,我就能飘飘欲仙。

有趣的是,与此同时,日本人却被归为白人。原因是南非政府希望和日本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便于进口他们的汽车和电子产品。所以日本人获得了白人的荣耀身份,而中国人还是黑人。我总是会想,一个南非的警察应该是分辨不出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差别,但他们的工作又是要确保肤色不正确的人不要做不正确的事。如果他看到一个亚裔人坐在只有白人能坐的长椅上,他会说什么?“嘿,从那椅子上起开,中国人!”“不好意思,我是日本人。”“哦,非常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要种族歧视。祝您下午愉快。”

第六章   漏洞

我妈妈曾告诉我:“我选择生下你,是因为我想要去爱某样东西,并且它也会无条件地爱我——然后我就生下了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玩意儿,成天就知道哭啊吃啊拉啊,还一个劲儿地喊‘我我我我我’。”我妈妈以为有了孩子就好像有了伙伴,但其实每个小孩生下来都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并不理解自己需求以外的世界,我也不例外。

我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火,一个是刀。对这两样,我简直是如痴如醉。

和我妈的关系很像电影里的警察与罪犯,她有着冷静无情的刑侦能力和复杂的谋略,致力于逮到我的犯罪事实。我们是劲敌,同时,我的老天,又极其尊重对手,有时候甚至会发展为互相欣赏。我妈妈一直试图管住我。经年累月,她的策略发展得越发复杂。如果说我的优势是年轻与无限的精力,那么她的优势就是狡猾,她会变着法地对付我。

等到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已经变聪明了,不会再被这种小伎俩骗到,于是她又改变策略。那时我的生活变成了法庭戏,两个律师轮番上阵,试图抓到对方的逻辑漏洞。我妈妈很聪明,并且巧舌如簧,但是我能更快地给出论点。我妈一跟不上我的节奏就会乱了阵脚。于是她开始给我写信。这样她就能更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不用和我吵来吵去。

我没有多动症。我没得精神病。我只是太有创造力,太独立,而且精力过于充沛。那些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都会得出一个结论,我将来要么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罪犯,要么就会变成一个善于抓罪犯的人,因为我总能找出法规中的漏洞。每次发现一个法规不合逻辑的地方,我就会绕着走。

天主教学校并不是一个富有创造力和独立精神的地方。天主教学校和种族隔离一样,都是无情的独裁者,而且权力中心所仰赖的那一大堆法条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在我妈妈的成长过程里,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而她会质疑这些规则。如果规则没有拦在她面前,她就直接绕着走。我妈心里唯一的权威就是上帝。上帝是爱,《圣经》是真理——所有其他事情都可以辩驳。她唯一头疼的就是我总在试图挑战并质疑她。

但是我还从我妈身上继承了一个特点,就是擅长忘记生活中的痛苦。我记得留下创伤的原因,但是我不会揪着创伤不放。我从来不会让回忆的痛苦阻碍我对新东西的尝试。如果你总是想着你妈妈会打你,或者生活会惩罚你,你就不会再突破界限,打破规则。最好的是,你挨完打,哭一会儿,第二天醒来继续生活。身上可能会留下几块淤青,提醒你发生了什么,但没事的,过一段时间,淤青会褪去,而且它们褪去是有原因的——又到了该干点儿什么坏事的时候了。

第七章   芙菲

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伤心就是因为芙菲。没人像芙菲那样背叛过我。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一课。难的是,我需要明白芙菲并没有背叛我去和别人在一起。她只是在尽情地过她的生活。

我相信芙菲是我的狗,当然这并不是真的。芙菲是只狗。我是个小孩。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只是恰巧她住在我们家而已。这段经历影响了日后我对于感情的看法:你并不拥有你所爱的人。我很幸运,可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学到这个道理。我有很多朋友,在成年以后,依然会因为被人背叛而悲痛欲绝。他们会找到我,胸中充满愤怒,向我哭诉自己是如何被人背叛,被欺骗,而我完全感同身受。

在我24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母亲突然对我说:“你得去找你父亲。”
“为什么?”我问。那时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他,而且感觉再也不会见到他。
“因为他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她说,“如果你不去找他,你就找不到自己。”
“我不用找他,”我说,“我知道我是谁。”
“这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事,而是他知不知道你是谁,你又知不知道他是谁。太多人长大了却不认识自己的父亲,所以他们一辈子都带着对父亲的虚假认知,以为那就是父亲该有的样子。你需要找到你的父亲。你要告诉他你变成了怎样的人。你需要把这段故事补完。”

第八章   罗伯特

我父亲这人完全是个谜。有太多关于他人生的问题,我至今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典型的瑞士人,整洁、挑剔、精确。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去住酒店,但离开的时候,房间反倒比入住前还干净的人。他不喜欢别人服侍他。在他的世界里,不要服务生,不要管家,他自己做清洁。他喜欢自己的空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我感到身体内的感情汹涌。我需要使劲控制住自己不哭出来。我这十年里的生活缺憾,好像在一瞬间被填满了,好像父亲只离开了我一天。多年以来,我内心有那么多的疑问。他会想我吗?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吗?他为我骄傲吗?但事实是,他一直陪着我。他一直在为我骄傲。因为环境让我们分开了,但他没有一天不是我的父亲。

那天我走出我父亲的房子时,感觉自己长高了一英寸似的。这次的探望,让我更确信是他选择了我。他选择了让我存在于他的生活之中。他选择了回复我的信。我是被需要的。你能给予另一个人的最大的礼物,就是选择他。

采访可以给你事实和信息,但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事实和信息。我想要的是一段关系,而采访不是关系。关系是建立在沉默上的。你和别人共度一段时间,你望着他们,和他们接触,然后开始了解他们——然而种族隔离让我们缺失了这个部分,也就是时间。你无法用采访来弥补上这段缺损的时间,但我得靠自己想明白这件事。

第二部份

300年前,当荷兰殖民者的船在南非最南端靠岸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原住民是科伊桑人。科伊桑人是南非的本土原住民,属于布须曼部落的一个分支,是一个以打猎、采集为生的游牧民族。再之后,肤色更黑、说着班图语的人迁徙到南非,构成了现代南非民族的几大部落派系——祖鲁、科萨、梭托。科伊桑人与这几类人完全不同。白人殖民者在开普敦及附近驻扎下来之后,对科伊桑女人产生了想法,不久后,第一批混血南非人出生了。

殖民者的农场和牧场需要大量的人力,很快,奴隶从荷兰帝国的各个角落被输送进来——西非、马达加斯加,还有东印度群岛。奴隶开始和科伊桑人通婚,白人殖民者也不断在里面插一脚,随着时间流逝,科伊桑人从南非消失了。他们中的大多数死于疾病、饥荒和战争,而剩下来的那点儿纯种血统也在长期与白人和奴隶的通婚杂交中消失了,形成了一个新的人种:有色人种。有色人种是完全的混血产物。

严格来说,有色人种没有可追溯的历史,这是他们身上自带的诅咒。如果他们往上查自己的家谱,到了某一点上,就会分叉形成白人、原住民和一个叫作“其他”的复杂网络。由于他们的原住民母亲那个派系已经消失,他们所拥有的最明显的血统联系就是他们的白人父亲——南非白人。大多数的有色人种都不会说非洲语言,他们说的是南非荷兰语。他们的宗教、政治体系,以及所有一切和文化相关的东西,都来自于南非白人。

在这方面,南非有色人种的历史比南非黑人的历史还要糟。尽管黑人受了很多苦,他们起码知道自己是谁,但有色人种并不知道。

第九章   桑葚树

不论我们住在哪里,我都是那个异类。在希尔布洛,我们住在白人区,没人长得像我。在索韦托,我们住在黑人区,没人长得像我。伊登公园是有色人种区。在伊登公园,每个人长得都像我,但我们却比在其他地方更显得不同。这是我遭受过的最大的精神创伤。

复仇是甜蜜的。虽然它会把你拖入一个黑暗的境地,但是老天,这真的让人很满足。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我意识到他和我之间的共同之处。他是小孩,我也是小孩。他在哭,我也在哭。他是个生在南非的有色人种,生下来就被人教会了如何去仇恨别人,如何去仇恨自己。他曾经也被谁这样欺负过,所以他才想要来欺负我。他让我感到过害怕,而为了复仇,我把自己的地狱回敬给了他。但我知道,我干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妈开始花大量的时间教我关于女人的事。她总是要给我上上课、谈谈心,给点儿小建议。但都不是那种正式的、需要坐下来严肃对待的感情关系课,而更像是时不时穿插的小花边爆料。我从来不懂为什么她要这样做,我还只是个孩子。我生命里的女人只有我妈、我外婆、我姨妈和我的表兄妹。我还没有恋爱的兴趣,但是我妈坚持要教我。而且她教授的内容范围很广。


“特雷弗,记住,一个男人的价值不是由他赚多少钱决定的。哪怕你比你的女人赚的少,你依然是当家的男人。不是说你要成为一个男人,你本来就是个男人。成为男人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要多过你的女人。”

“特雷弗,记住,你的女人就是你生命里的唯一。别变成那些让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妈作对的男人。一个有了老婆的男人并不欠自己的妈什么。”

“特雷弗,别忘了:在和女人的阴道发生关系之前,你要先和她的大脑发生关系。”
“特雷弗,前戏从白天的时候就开始了。前戏不是你进入卧室以后才开始。”
我会说:“啥?前戏是啥?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第十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一部分:情人节

那时我12岁,从没过过情人节。天主教学校是不过情人节的。我大概理解情人节的概念,就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婴儿用箭射你,你就坠入爱河了。我理解这部分。

我在后来的生活中发现,原来白人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思维逻辑:“你们俩长得很像,因此我们必须要安排你们俩进行交配。”

他长得非常帅气。感觉他在塑造个人形象的时候,把智商分全部换成了外貌分。我完全没可能比过他。

那是我生命里最尴尬的几个时刻之一,像原始人一样推着车子去上学。因为其他小孩也沿同样的路线去上学,所以推车的时候,我会把夹克脱掉,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哪个学校的,并且深深低下头,希望没人认出我。

第十一章   局外人

我找到了我的位置。既然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圈子,那么我可以在不同的圈子之间游走。我还是一条变色龙,文化上的变色龙。我知道如何去融入。身为局外人,你可以缩进壳里,默默无闻,让别人看不到你,或者你可以走上另一条路。你通过敞开自己的方式,从而保护自己。你不用因为自己是谁而希望被某个小团体接纳,你只要愿意分享自己的一小部分就可以了。对我来说,那部分就是幽默。我了解到,即使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小群体,但我可以融入所有正在开怀大笑的小团体里面。我会突然出现,分发零食,讲几个笑话。我可以取悦他们,参与他们的一小部分对话,了解一点儿他们的圈子,然后转身离开。我从来不会在哪个圈子里停留过久。我并不受欢迎,但我也不会被排斥。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人打交道,与此同时,我又完全是孤单一人。

对于我生命中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我都不后悔。但我常常为之感到后悔的是那些我没做过的事、没选的那个选项。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害怕失败,害怕拒绝。但是后悔才是我们最该害怕的事。失败是一种答案。拒绝也是一种答案。但后悔却是你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永恒问题。“要是我当初……”“如果我那样选了……”“不知道如果走了那条路会怎样……”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而且这些疑问会纠缠你一辈子。

第十二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二部分:暗恋

由于墨菲定律,自从我妈开始给我买大衣服的那年开始,我的个子就不长了,后来就再没穿过合身的衣服,一直保持在小丑的状态里。

关于约会,我得到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教训。那就是,帅哥才能交女朋友,但是搞笑的家伙可以和帅哥以及他们的女朋友一起玩。我不是帅哥,所以我没有女朋友。我很快理解了这个公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从不约女孩子出去。我没有女朋友。我试都没试过。对我来说,如果我试图去约女生,那就是违反了自然定律。作为小卖部男孩,我成功的一个指标就是到哪儿都很受欢迎,但是到哪儿都很受欢迎也是因为我是无名小卒。我对男生没威胁,我对女生也没威胁。一旦我成了什么人,可能就不会像无名小卒这样受欢迎了。为了生存,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待在边缘地带,不惹是非。

在索韦托,我是黑人小镇上唯一的白人小孩。在伊登公园,我是这个有色人种聚居区里唯一的混血小孩。在高地北,我是这个白人郊区里唯一的黑人小孩——“唯一”在这里的意思就是唯一一个。高地北的白人从来不会离开。这里是一片犹太人聚居区,而犹太人从来不搬家,他们已经厌倦了颠沛流离,他们已经流浪太多年了。他们到了一个地方,建起他们的教堂,就扎了根。

第十三章 色盲

本来干坏事的快感里有一半就是来自可能被抓到的风险,现在还加上了追捕的戏份。我太兴奋了,尽管都吓得快拉裤子了,但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这是我的地盘。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不可能在我的地盘上抓住我。我清楚每一个小巷,每一条街道,每一道可以翻越的后墙,每一扇有着足够大空隙、可以让我侧身钻过去的栅栏。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个木讷的小孩,几乎没有朋友,但是在我的头脑中,我是个重要且危险的角色,而这个角色需要了解每一个摄像头的朝向,以及每一个紧急出口的位置。

我望向电视机屏幕,终于意识到:泰迪肤色黑,我肤色浅,我是橄榄色的皮肤。但是摄像头无法同时曝光深浅颜色。所以在黑白屏幕上,当你把我放在一个黑人旁边,摄像头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如果要它选择,它会把我拍成白人。我的肤色会过度曝光。在这段视频里,拍到了一个黑人小孩和一个——白人小孩。但是,那依然是我啊。

南非有11种官方语言。在实行民主制以后,人们说:“好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不同的族群都觉得自己没有被排斥呢?”英语是国际语言,也是象征财富和舆论的语言,我们要保留。这是南非的巴别塔。它存在于日常的每一天。每一天,你都会见到因语言不通而困惑的人,他们试图和别人交谈,却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你自己说的语言越大众,你就越不会去学其他语言。而你说的语言越小众,你就越容易再去学两到三种语言。在城市里,大部分人都至少能说一些英语,通常还会一点儿南非荷兰语,这样就够你进行日常活动了。

第十四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三部分:舞会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个人物。我的小卖部生意已经发展成为迷你商业帝国,业务线还包含贩卖我自己在家拷贝的盗版CD。我说服了我那极度节俭的母亲,说我上学需要一台电脑。其实我不需要。但是我实在是太擅长说服别人了,所以她最终同意给我买一台电脑。感谢电脑,感谢因特网,感谢有位朋友送我的珍贵礼物——那台刻录机,让我开拓了事业的疆土。

我的创业之路是如此成功,作为局外人的生活是如此美妙,以至于我从没想过约会这件事。我生命中唯一的女孩们,只存在于我的电脑里,而且都没穿衣服。


第三部份

在德国,所有小孩在高中毕业前都要了解纳粹大屠杀的史实。不仅仅是知道事件本身,还包括了解这个悲剧为何会发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简而言之,就是大屠杀到底意味着什么。因此,在德国人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对这件事有着恰当的认识,并心怀歉疚。在某种程度上,英国孩子也对殖民主义怀有类似的认知。在学习整个大英帝国的历史时,他们对于那段历史的承认总是带有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好吧,那还挺丢人的,是不是?”

在南非,关于种族隔离暴行的历史从没像德国和英国那样出现在学校的课程里。没人教我们该如何去审视这段历史,并为之感到耻辱。我们上的历史课和美国那种教法差不多。在美国,种族歧视的历史是这样教的:“先有奴隶制然后有了对黑人的压迫然后马丁·路德·金来了然后就完了。”我们的教法也是一样的:“种族隔离不好。纳尔逊·曼德拉被释放了。我们要向前看了。”教的确实是史实,但是内容贫瘠,而且里面绝不会涉及情感或道德层面的内容。就好像有人给那些老师——大部分是白人——下了一道指令。“怎么教都可以,但不能让小孩生气。”

第十五章 跳吧希特勒

我插进他们的对话里,说:“听着,不要不开心了。黑人就是没钱,所以我们就是喜欢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多的东西。不过我来帮你们吧,我可以当你们的中间人。你们把货给我,我来卖,我来负责要账。你们只要给我一点儿分成就行了。”他们立刻同意了这个主意,我们成了生意伙伴。

让我们先说清楚,那个时候,黑人几乎接触不到电脑,所以,一台刻录机?那简直是传奇,是神话。安德鲁把那台刻录机送我的那天,我的人生从此改变了。感谢安德鲁,我现在掌控了生产线、销售线和配送线——我拥有了垄断整个盗版事业的一切条件。

我了解毒贩子的法则:不能嗑你自己卖的药。

基本上就是DJ在现场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用这个软件实现。我开始制作派对音乐CD,这些碟也成了香饽饽。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到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尽情享乐,因为我每周能挣到500兰特。客观来看,在现在的南非,依然有女佣的周工资达不到这个标准。可能这些钱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够,但是作为一个住在家里、没有任何大开销的16岁少年,我简直是生活在美梦之中。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有钱的感觉,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事情。有钱后,我了解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钱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人们不是想要变得多富有,人们是想要选择的权利。你越有钱,你面前的选择就越多。这就是金钱带给你的自由。有了钱,我对自由的体会上升了一个新高度:我可以去吃麦当劳了。美国人民大概并不了解,每当一个美国连锁店在第三世界国家开业的时候,人们都会趋之若鹜。直到今天也是一样的。

生活是如此美好,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安德鲁。如果没有他,我就无法一手创建盗版音乐的帝国,并能吃上无穷无尽的麦当劳。在一定程度上,他所做的一切都使我意识到,经历了长期压迫后,谋生技能对于那些无权无势的贫苦大众来说有多么重要。

还需要考虑到的是:希特勒这个名字之所以不会激怒南非黑人,也是由于希特勒并不是南非黑人心目中最可怕的恶人。每个国家都觉得自己的历史是最重要的,在西方世界尤其如此。但如果南非的黑人可以坐时光机回到过去,选择杀掉一个历史人物,他们会选择先杀死塞西尔·罗兹,而不是希特勒。如果刚果的黑人可以坐时光机回到过去,选择杀掉一个人,那么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将会是首选,排在希特勒前面的前面。如果美国原住民可以坐时光机回到过去,选择杀掉一个人,那应该是哥伦布,或者安德鲁·杰克逊。

我遇见的西方人,一定都坚称纳粹大屠杀是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暴行,毋庸置疑。是的,那场灾难确实非常恐怖。但我常常在想,刚果历史上经历过的那些屠杀暴行,会是多恐怖呢?犹太死难者和非洲死难者不同的地方在于,犹太死难者被记录了下来。纳粹分子记录了所有的细节,他们给受害者拍了照片,留了影像资料。归根结底就是这点不同。纳粹屠杀的受难者有死亡总数,是因为希特勒清点了人数。

索韦托是个很美的地方,因为在民主之后,你看着索韦托一天天地发展起来,变成了一个宜居的城市,人们的住所从三间房变成五间房,最后变成一个拥有三间卧室和车库的大房子。它有发展空间,只因政府赋予了你可以建造房屋的土地。而亚历山德拉则不行,因为它无法继续延伸,它的四边都被固定了,而且也无法改建,因为里面全是棚户房。约20万人挤在了仅仅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哪怕你今天过去,亚历山德拉依旧是那样。它无法改变。事实上它也没有能力改变。它是什么样,就只能是什么样。

第十六章 芝士男孩

在迷你小巴的旁边,当然,是一家肯德基。这是南非的一个特点:到处都有肯德基。肯德基拥抱了黑人兄弟。肯德基不玩花头。他们早早地在街区里扎了根,在麦当劳之前,在汉堡王之前,在所有人之前。肯德基好像在说:“哟,我们在这里,正是为你而来。”

一旦经过小巴的队列,你就真正进入亚历山德拉了。我从未在其他地方感受过像亚历山德拉这样的紧张活力。这里简直是人类的蜂巢,人们在这里一刻不停地来来去去,黑帮在争夺地盘,路人在街角无所事事,小孩到处乱跑。由于这些高度集中的能量无处发泄,没有机制可令其自然消解,所以这里会周期性地爆发大规模的暴力事件,亦或是极度疯狂的派对。

对我来说,街区实在是一个感官超负荷的存在,但是在它的嘈杂之中,又隐含了一种秩序,一种社会系统,一种会依据你所居住的位置而划分的社会分阶标准。

那时我的计划——如果说我有计划的话——就是去上大学,以后做一名电脑程序员,但是我们付不起学费,我得还钱。我知道的唯一的赚钱方法就是卖盗版碟,卖盗版碟最好的地方就是在街区,因为那里有小巴。而小巴司机总是在找新歌,播放好音乐是他们招揽乘客的手段之一。街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东西超级便宜,生活花销极少。

对我们来说,终极升级版就是在上面加一片芝士。芝士是精华,因为它好贵。不用想什么金本位制了,街区信奉的是芝士本位制。在任何东西上加芝士都意味着钱。在南非的任何小镇上,只要你有点儿钱,人们都会说:“哦哟,你是个芝士男孩。”言下之意是,你不是真的街区人,因为你的家庭有钱买芝士。

如果你住在一个富裕安稳的世界里,远离犯罪,那么你很容易对犯罪这件事带有批判的眼光。但是街区告诉我,每个人心中对错的观念都不同,对于到底什么是犯罪,以及自己能接受参与多大程度的犯罪,也有不同的定义。

街区有种吸引力,它永远不会将你落下,也永远不会让你离开。因为你一旦决定离开,你就冒犯了这个生你养你、塑造了你、永不会背叛你的地方。这个地方会对你加倍奉还。但一旦你在街区的生活变得顺心遂意,那你就该离开了。因为街区会将你拖下深渊,它总有办法。

第十七章 这个世界并不爱你

我妈对我从来都寸步不让。每次我犯了错,迎接我的都是“严厉的爱”——训话、惩戒、暴揍。每次犯错误都是这样。很多黑人父母也是这么教育子女的,他们要在社会给你惩罚之前,先将你教训一顿。你必须要留意自己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会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她说她最痛恨街区的地方是,街区不会给我进步的动力。

总有一天你会进监狱的,但进去之后,别给我打电话。我会让警察把你关起来,好好给你个教训。”很多黑人父母真的是这么做的,不给孩子付保释金,不请律师——这是“严厉的爱”的终极形式。

我很欣赏南非的一点是,我们的社会系统还没有文明到需要说谎的程度。

纳尔逊·曼德拉曾经说:“如果你用一个人听得懂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脑子里;如果你用他自己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心里。”

我的整个人生都在眼前一晃而过——学校的操场,索韦托的小卖部,伊登公园的街道——我每一次化为变色龙的时间、地点、人物,我在不同种族之间游刃有余,解释我是谁。我好像回到了高中食堂里,只是这里是来自地狱的高中食堂,如果我选错了桌子,就会被暴打,被刀捅,被强奸。我从未在人生中感到如此大的恐惧。但是我依然要选。因为种族主义在这里,你必须要选边站队。你可以说你不要选,但最终生活会强迫你选。那天,我选择了白人。只因为他们看上去应该不会伤害我。

时间只过去了一周。在拘留所里,我的日子没有那么糟,吃得也还算可以,但是在牢里的一周,真的是太漫长、太漫长了。没有鞋带的一周,实在是太漫长、太漫长了。没有钟表、没有太阳的一周,简直让人体会到了永恒的滋味。而那些更糟的情况,在真正的监狱里度过真正的时光,我连想都不敢想。

第十八章 我母亲的人生

自从那次毕业舞会我把头发做成了玉米穗编发以后,我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女生的关注。我开始约会了。有时候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变帅了。有时候我觉得可能女生喜欢的是我为变帅而承受她们也承受过的痛苦。我妈对此只会翻白眼。“我决不会和一个在发型上花的时间比我还多的男人约会。”她总这么说。

她只是在打趣我,不会有哪个儿子愿意去讨论自己的妈妈有多热辣。但她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很美。外在美,内在也美。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自信。她不对抗体制,她嘲讽体制。

他很英俊,但是不算很好看。我妈妈就喜欢他这样的,她总是说,有一种男人虽然丑,但女人会觉得他很有魅力。这也让我们后来更难面对他的家暴行为。因为如果你觉得某个人是野兽,但整个世界都说他是圣人,你会开始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有问题的坏人。你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肯定是因为我的错,才会发生这一切,否则为什么他只在你身上泄愤呢?

在那之前,我的整个世界都是由女人掌控的,但是我妈妈和亚伯结婚后,尤其在安德鲁出生以后,我发现亚伯一直试图在家中确立自己的权威地位,把他认为的家庭观念强加在这个家里。而且很快我还意识到,在他的观念中,他的家庭成员并不包含我。我代表的是我妈在和他结婚以前的那段过去。我甚至和他不是一个肤色的人。他的家庭包含了他、我妈和新生儿。我的家庭则包含的是我妈和我。其实我还挺感谢他能这么想。有时候他是我的伙伴,有时候不是,但是他从来不会假装我们的关系还有别的什么含义。

我妈对此的解释是,传统男人想要一个卑微顺从的妻子,但是他并不会爱上那个卑微顺从的妻子。他会被独立的女性吸引。“他就像是个收集异域珍禽的人,”她说,“他想拥有一个自由的女人,因为他梦想把她塞进笼子里养着。”

你有了麻烦,你去叫警察,那些人会一路闪着红蓝警灯,救你于水火之中。但是那天,我记得我站在那里,看着我妈妈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这些警察不肯帮她。这时我才意识到,警察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形象。他们首先是男人,其次才是警察。

我永远忘不了有一个月我是怎么过的,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个月。我们太穷了,连续几周都在吃一种叫马洛葛的野菠菜,和学名叫莫帕尼虫的毛毛虫炖在一起。莫帕尼虫真的是最便宜的东西,只有穷人中的穷人才会吃。虽然我从小到大家里一直很穷,但是那种穷,和“等等,我在吃虫子”的穷,依然不是一个等级。那是我最痛恨的一段人生——整夜干活,睡在车里,早晨醒来,在清洁工的水槽里洗澡,在一个小铁盆里刷牙,对着丰田车的后视镜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衣服,尽量避免油污沾到校服上——这样的话,学校里的同学就不会发现我住在汽修厂。唉,我实在太痛恨那段日子了。我痛恨车。我痛恨睡在车里。我痛恨修车。我痛恨总把手弄脏。我痛恨吃虫子。我痛恨那时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并非暴力,而是爱。爱是有创造力的行为。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为他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我妈就是那样对我的,然后我用我所有获得的进步,所有学到的知识,回过头来为她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给她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从那儿以后,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孩子动过手。

一件事你不用教我两遍。从那天起,直到我离开家以前,我都活得像一只老鼠。如果亚伯在房间里,我就在房间外面。如果他在这个角落,我就在另一个角落。成长于一个充斥着家暴的家庭中,你会发现自己会爱自己恨的人,或恨自己爱的人,在这两者之间不停地徘徊挣扎。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你希望生活在一个好人坏人分明的世界里,要么恨他们,要么爱他们,但是人类并非这样的物种。

这种生活?”我对她说,“这种畸形的生活?我一刻也不想再参与了。我不能和你一起过这样的生活。我拒绝。你既然做了决定,那么祝你好运。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那一刻,周围的声音都没了,仿佛进入了真空。我大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我崩溃了,抽泣不已,浑身颤抖。我哭得好像我为之前做过的事流的眼泪都是被浪费的眼泪。我哭得特别厉害,此刻哭泣的我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看到以前那个为其他事情哭泣的我,一定会一巴掌扇过去,对过去的那些我说:“这点儿破事哪里值得你哭。”我哭并非出于悲伤,也不是在发泄,更不是在为自己伤心,而是在表达一种原始的伤痛,因为我的身体无法通过其他形式表达,所以我只能痛哭。她是我的妈妈,她是我的队友,从来都是我们两个人,是我和她在对抗整个世界。当安德鲁说出“朝她的头开了一枪”时,我碎成了两半。

人们总是说,他们会为了自己爱的人做任何事。但是你真的能做到?任何事都可以?包括付出你的一切?我觉得孩子并不理解什么是无私的爱。而母亲却能理解。一个母亲可以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从一辆飞驰的车上跳下去。她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是我觉得孩子并不知道该怎么做,起码他们没有这个本能。这是孩子需要去学的东西。

因为我信仰科学,不信别的那些什么。但是今天在你母亲身上发生的事,是一个奇迹。我从来不这么说,也讨厌别人用这个词,但是我没有别的词来解释这一切。”

“你能活下来真是幸运,”我对她说,“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哦,我有保险啊,”她说。
“你有?”“是啊。耶稣。”

“耶稣?”“耶稣。”
“耶稣是你的医疗保险?”“如果上帝和我站在一起,谁还能对我不利?”
“好了,妈妈。”“特雷弗,我祈祷了。我告诉你我祈祷了。我祈祷是有回应的。”

“可付医院账单的时候,你的耶稣去哪儿了,嗯?据我所知,他没来付这个钱啊。”
她笑起来,说:“你说得对。他是没来,但他赐给了我一个可以帮我付这笔账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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