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读后感 读书笔记

《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读后感

2023-04-16 07:09:57  本文已影响人 

《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读后感

雷蒙德·卡佛

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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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佛】

除此之外,其他东西摆放得跟它们在卧室时一模一样——他那边的床头柜和台灯,她那边的床头柜和台灯。

他那一边,她那一边。

他抿着威士忌,想着这个。

雷蒙德·卡佛一生中最重要的抗争是与贫穷决斗。短篇小说来钱更快,他写了很多。

“吻我。”她说。

“起来吧。”他说。

“吻我。”她说。

他笔锋一向容不下多余的修辞,通篇都是一个一个干净利落的句子,以空白一行代笔前后半生。

断裂式的行文,粗暴地将小说向现代派归类,这样的写法,不同的评论家早已有相类的咏叹——诗学叙事,应当往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上追溯。

相比前辈,卡佛的手法或许更加狠辣。他祈祷人在一根晾衣线的风景中穿透悲喜,或者,“放着一张沙发,一把椅子和一盏落地灯”,这种一字不多的锋利。

“不管他们要多少,砍掉十块。没错的。”她说,“另外,他们肯定很着急或怎么了。”

减法做到这个地步。生活是他的画布,贫穷就是灵感缪斯。


【大卫·米恩斯评《要不你们跳个舞?》】

4年前,我读完《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高一暑假,刷完作业后的日子,空调冷气太足,教室里整日看书。中旬的夏季,重新翻过书页,中途戛然而止。高三,又从书柜里抽出绿本,在某个不愿学习的下课时分,填补一些时常消磨过去的空虚,但结果依然如是。会想到初三月考,拙劣模仿断裂的笔法,均分以下的作文。

但是得偿所愿,反复翻过《跳个舞》。

第一篇也是念念不忘的一篇。

“电视机呢?”男孩说。

“二十五。”

“十五愿意吗?”

“可以卖十五。十五我愿意。”男人说。

今年我买下又一本《巴黎评论》,也不无觊觎这之中《跳个舞》的倩影。

除此之外,也好奇当代外国作家,会喜爱以何种姿态去加以评判。翻看米恩斯的评论,与其说他选了《跳个舞》,倒不如说他选了卡佛。写出一套几乎是分析卡佛的精准范式,从为读者继续留有余地的角度来谈,确实有高尚的分寸。

对卡佛几乎知无不言,对《跳个舞》几乎只字不谈——所言之词,只是一些氛围升温,结构点拨,对主题稍有涉水,点到为止。

“好故事留给我们的问题比答案多,同时,留给我们的答案也比问题多。……它为我们提供的,是更广阔世界的一个切片,是一组微不足道的细节,是变换的视角,是数周之后才能作出的论断。现代小说的诗学审美,既是‘复古过时的’(因为它发掘和利用了神话和民间传说的古老模式),也是当代的(类似于流行歌曲、三十秒广告短片之类的形式)。无论是作者或读者,都必须从一些不起眼的动作姿态中发掘和理解其中的深意……”

“换言之,卡佛确切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篇幅中那些空行的力量,他一清二楚。”

                          ——大卫·米恩斯评《要不你们跳个舞?》

这样来说,米恩斯绝对算得上卡佛的一个忠实读者,满怀着对其小说美感的敬意,努力充当着某种恰如其分的中介,也带着四两拨千斤的雄心,企图在《跳个舞》的解析里,道明每篇卡佛的奥义。

仅凭此,他会比万千抽丝剥茧的评论者(比如我这种评论者)更值得肯定。

捕虫的鸟儿从头顶掠过,很小,飞得极快。


【《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他们听录音,喝酒。然后男人换了张唱片。

孩子们,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他想要说,于是他就说了:“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有修改)

那男人把所有东西拖到花园里,一个故事开始了,另一个已经结束了。

“他那一边,她那一边。”

她与故事从未谋面。在远走开篇之外的地方,她彻底主宰这个故事。

那男人把所有东西拖到花园里。从两个人的记忆深处拖到屋灯渐亮,拖到邻里围观的院子里。卖二手货。或者只是等一阵沉沉暮光,屋外流动的街道,一个摇下车窗的人,某一份子,停下车,走进来。

他感到应该要人走进来。或者说介入。这滩死寂汹涌的记忆。

但同时他也想,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停下来。

“跟我跳舞。”女孩先对男孩,然后对男人说。男人站起身,她张开手臂向他走去。

购置新房的男孩女孩走进来。漫不经心地打量每一件商品,在室外,躺在不属于他们的床上,女孩说,吻我。过了一会儿,男人提着食物和饮品回来。

他们交涉价钱。那男人,他对每一次砍价表示愿意。他享受贩售的过程,对象是所有到了时候的记忆。要抛诸脑后。一场盛大的告别。

青年人,还在奋力游向高光未擎的生活,时间的彼端。背着冲撞的精神和轻浮的行迹,带着院里这片遗迹,回游到曾经演绎过的所有场景,搅动这份记忆里沉寂已久的东西。男人站在鸿沟彼端,就着“孤寂灵魂之间那悲哀到无可挽救的距离”,与他们交谈,如同自说自话。

两种心情萍水相逢,无法相互触碰。隔着冗长的时间,隔着已经结束的故事——那个已经结束的故事,他已经站在结尾,而他们还站在开篇。

年轻的遇见需要很大精力,告别总是匆匆无声息,不像那男人,已经走到恰恰相反的时候。

我翻时也曾想,人们是走过多少年,要越过哪条线,才会从盛装出席每一次遇见的心情,步入苦心孤诣每一次作别的境遇。也想,流光溢彩的当今,又是哪些人,会至少以一种形式,漫长地同路,直到那个盛大告别的时刻,也迫降到我们身边。

钱德勒说的,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那些出现过的,我还是希望盛大地告别每一个人。

女孩闭上眼睛,又睁开。她把脸埋进男人的肩膀。她把男人拉近了。

“你肯定是很绝望或怎么了。”她说。

但萍水相逢,是为了冲撞的短暂的光束。

那男人把家具拖到院子里,把告别的一切拉到众目睽睽之地。像把沉船拖出无边海底,阳光下晾晒一片远古的狼藉——那些模糊而根深蒂固的回忆。

年轻人是动量与它们摔落于一地。他们目空一切又轻浮,对深沉的感情充满蔑视,只是迈步抬手,就向这片沉默太久,能量太强的场域,砸下无端灾祸的重锤。就像突然冲回的,很多年前,已经发生和尚能发生的一切。那些纯粹的旧日光点再次浮现出来。

“几周之后,那姑娘说起了老男人以及草坪上那些家具的故事。她的声音特别清亮,生动,还带着点尖锐的评头论足的味道。”  ——大卫·米恩斯评《要不你们跳个舞?》

于是男人打开了留声机。于是他问:“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于是他和女孩跳舞。他说,我希望你喜欢你的床。还说,让他们看去,这是我的地方。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里的什么东西都卖。

女孩和男人跳舞,她接受男人的提议。她邀请男孩跳舞,他拒绝她,她就邀请男人。就像伸手,向一个时间彼端的真相,要一个瞬间的抚摸。后来,她对男人说:“你肯定是很绝望或怎么了。”

“她的记忆触及了那片绿草地,大概可以推测,她大概忽然顿悟了某种真相。她的评论向前追溯,穿过了之前叙事的切片,照亮了院中的一幕幕场景,而同时,又矛盾地把一切向前扔进了故事结尾前那一行无尽的沉默与空白中。”

  ——大卫·米恩斯评《要不你们跳个舞?》

而这也只是一个瞬间的抚摸。

在短暂过后的所有当下,遥遥相望的真相,都只是一种假象。


【写在后面】

我没有解读那个已经过去的故事,也没有解读那种“真相”,或者说这两者其实息息相关,本无法单独具化其一。

正如米恩斯所说,那些空行的力量,卡佛一清二楚,那些留白的力量,卡佛同样如是。虽然以颇类爱情的笔调写下通篇,虽然“他那一边,她那一边”的句论,让同床共枕的过去昭然若揭,我始终相信,那个故事以外的她,并非只有爱人一种可能。

或者是他不久前坠亡的五岁女儿,又或者其他。

在通俗想象之外,我们无法触及的旧日轶事,已经失去了所有有声的见证。被拉到院子里的床和床头柜、电视机、留声机,所有这些,通通不是。就连那男人也不是——当他决定以这种方式来完成这场声势浩大的告别时。

而对于我们所有人,连这个“她”,都是不用成立的。

我想说的以某种形式同路,是不只近在眼前的切身陪伴,也是各自登顶,是跨越几十年的约定与赴约,也是执念,对于早早离去甚至逝去的人,长夜难明的郁结,歉疚,抱憾终生。

那些到最后还是需要告别的人,形形色色,当走入那个时间彼端,当靠近某个遥遥无期的真相,都会在生命中自然浮现。而关于所有“彼端”和“真相”,各人会有不同的界定,这当中仪式积淀,其实也不必拘泥。

要跨到卡佛烘托的那个时间彼端,或许要以生命为度量。要从激烈生活的过去这些年,走到与死亡更贴近的时刻,明白在今后的日子里,已经到了时候,做一个收束——为所有跑过世界时洒下的凌乱脉络。

要渡到这个彼端,只有走够里程,消磨时间,除此以外无路可走。

女孩一瞬的抚摸,终究不能是获得真相,不能成为顿悟。只是转瞬的抛光。沙漠驼铃。听过的人,震颤地回响在自己的梦里,从未被铃声摇醒。

自然也无法消减,“孤寂灵魂之间那悲哀到无可挽救的距离”。不长不短的距离,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势必隔着一整段生活的指摘——不仅仅是前人后辈,同侪间也是一样。

但这不是卡佛写下的东西。那些让人们分道扬镳的背景故事,他一笔未动。他虽然是在写告别,但是却在写相遇。(当然反过来也成立)

站在一个收束前生的句点,隔着“悲哀到无可挽救的距离”,男人还是选择与世界撞个满怀的方式,来完成所有流放与道别。我们隔着一段段指摘,屋门,栅栏,但还是走进院子,走出房门,走向窗台,在一个灯光渐亮的晚上。

还是有勇气,对身处的整个世界,保持一种介入,向习惯以外的生活,敞开发生冲撞的大门。还是接纳一种不规范的活着,在不规范的时刻,同意生活替你做的那些不规范的决定。

所有卡佛里,我最喜欢《跳个舞》。

我向来不觉得卡佛是个温暖的人,但我确实认为《跳个舞》是篇温柔的故事。虽然也有人大力渲染这篇小说静谧的忧郁,但我仍然坚持,那只是要顶托罗曼蒂克,必须存在的种种真实。

如今。街灯亮起来了。留声机打开了。

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呢?

【零】

她说个不停。她告诉了所有人。这件事里面有更多东西,但她说不出来。试了一会儿,她放弃了。


【备注】

灰色斜体均为小说译文。

“要不你们跳个舞?”以及“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为两个版本的翻译,译者均为小二,个人更喜欢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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