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楼,注定存在于这样一个江湖——冷漠、沧桑、残酷,却于最深的绝望之中开出惊艳的凄美。
在这个江湖没有人无辜,没有人的双手不曾沾上数不尽的鲜血 ,没有人能够得到救赎。
楼中听雪落,彼岸看花零
她是坚强、寂寞、决绝、绯色的蔷薇,开在江湖风雨之中,一任风雨捶打,一任年华染成永远不会干透的血色。心中却空寂如雪。那个手缠蓝丝巾的羸弱少年。翻覆天下于股掌的“神”。心中唯一的弱点,便是她。
她是他茫茫人生中惟一可以触及的,却终任两颗心在猜忌与不信任之间越走越远。他用尽一生的勇气,却终没有走出自己划出的牢房,走近那个同样孤高寂寞的人。于是,至死,无法挽回。
血薇,夕影。人中龙凤。多么美的比喻。如同听雪楼这个名字,如此温柔而飘逸。剑下的亡魂,那些惨烈的故事,竟也染上几分凄绝的柔美。死亡开出的花朵,便是以鲜血与绝望浇灌。
萧忆情对阿靖的在意与关切,甚至嫉妒,令他有了鲜明的“人”的色彩。阿靖那个曾为“青冥”的女子,在历尽沧桑爱恨之后,最终选择与那个病弱的少年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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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叶风砂所说,人一生,是不一定只爱一个人的……青冥爱着那个给他护身符的哥哥,而如今的舒靖容,却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萧忆情的身边。给他守护,给他诺言。给他内心深处的依赖。她不说。他亦不言。就这样策马在彼此身边。
然而他们两人的悲剧,始终是注定的吧。命运的棋局尽管凌乱,所有的棋子却终奔向统一的方向。正如萧忆情与舒靖容,注定因彼此相生,因彼此寂灭。
我曾以为,他们最终会幸福。会打破隔阂,哪怕只有那么一瞬。而石明烟用一双腿,换取了两个人最惨烈的结局。这个江湖终要让给 更强的人罢。属于夕影与血薇的时代,已然如流星般陨落。
于是从此的江湖,又与我何干呢。
多维的叙事方式
《听雪楼》的叙事视角不像传统的小说那样只采用主角的视角或者上帝视角,这部作品的整个叙述过程是没有固定视角的。
《血薇》这一章用的是舒靖容的血薇剑的视角叙述。血薇被握在谁的手中,就可以直接感受到谁的心理活动,这样就合理又深入地对人物内心世界进行了描写。
此外这一章前部分讲的是舒靖容的父亲的故事,后一部分才讲到舒靖容。如果以主角的视角讲述,叙述视角的转换会十分突兀。而以上帝视角叙述视角又太广,不足以为后文设置悬念。所以采用血薇自述的视角可以说是十分巧妙。
然而《听雪楼》的叙事视角也不总停留在萧忆情和舒靖容两位主角的身上。比方《指尖砂》以四个章节分别讲述了黄泉、紫陌、红尘和碧落这四大护法的故事,这四个故事是相互独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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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中的叙事视角就像是一个电影镜头,通过灵活巧妙地转换,使观众更深入地体会到人物的心理,看到不同人物的人生际遇,体会到丰富的思想内涵。
《听雪楼》采用的是框架叙事结构,即大故事套小故事。第一章就讲述了这个故事全部主线,并且告诉了读者结局,相当于已经搭建好了故事的骨架。
但是读者并不会因为已经被剧透而感到无趣,因为里面有太多的悬念没有被揭晓。故事的脉络梳理好以后,作者通过一个个小故事使情节顺理成章,也让人物形象变得丰满。
比方在《血薇》这一章中,作者只简单交代了萧忆情的身份、地位。到了《记川溯回影篇》这章作者通过萧忆情的回忆补充了他的家世背景,读者看到这里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萧忆情和舒靖容一样有着孤独而骄傲的个性。
这部《听雪楼》在讲述一段虐心爱情故事的同时,也向我们展现了不一样的侠骨柔情。听雪楼中的侠士都有一张坚硬冰冷的外壳,但这张坚硬外壳之下,都隐匿着一段伤痕累累的往事。
他们从磨难中突围,演绎了生命的韧性,也在触及往事时展现出了强者的孤独。沧月认为:“一个有存在感的人,他必须痛苦,他也必须毁灭⋯⋯在毁灭中他将放出一生最盛大的光华。”
因此《听雪楼》中江湖,不似金庸的江湖,以“江湖路远,就此别过”的方式落幕。而是以一个又一个传奇人物走到生命尽头的方式消散,这也是这本书给予读者关于生命意义的启迪。
侠客精神与影视鸡汤
悲剧色彩下的新式武侠给予了江湖更加包容的色彩,也为影视改编提供了一个难题。“亦正亦邪”的人设、“三观不正”的剧情,以《听雪楼》为代表的新式武侠剧显然与主流下的武侠审美背道而驰。
影视改编上则面临着完全割裂的两种情况——面对大众审美大刀阔斧的改编,以及针对于原著粉的宠粉行为。剧版《听雪楼》对于武侠江湖体系的构建和理解,显然是更偏向于金庸先生笔下那个善恶对立、是非黑白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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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中血腥、暴力、讽刺与尖锐,在影视作品中被逐一抹平。相比于放大江湖之恶,剧版《听雪楼》显然更加注重的在于人性中的阳光。心思缜密,性格冷酷的萧忆情,在父亲去世之前,虽然依然沉默寡言,但却对楼内众人多了温情。
清冷凌厉的阿靖,也在剧中拿到了“亲妈”的剧本。刚失去父亲的小阿靖处处对人举剑,是幼小心灵受到刺激时的应激反应,然而经过父辈与兄辈两代人共同努力,终究还了阿靖一个天真烂漫的童年。
与此同时对于二人的感情改编,也增加了更多的“撒糖”环节。年少相识、长大后重逢,暗送秋波、相互守护。不再是冷硬孤女单挑盛名在外的听雪楼楼主,而是年少时的际遇和心动下的救赎。
而针对于原著中亦正亦邪,也进化为了剧版中的正邪分明,由拜月教主华莲悉数扛起诸多罪恶。
虽然这样的改编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原著所留下的悲剧色彩,但显然未能展示出《听雪楼》中不是“为了侠义铲恶锄奸”,而是展现出“即使身如蝼蚁,也有自己的倔强”的核心观点。
《听雪楼》遭遇的口碑“过山车”,或许正在印证着:无论是为武侠剧提供土壤的社会文化环境,还是武侠剧本身的内容形式和审美风格,随着时间的流逝,支撑武侠剧背后的社会文化、尤其是通俗大众文化的供给侧发生了根本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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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已形成“少年侠客+热血成长”的思维定势,虽然在短时间内依旧不会过时,但如果未来的武侠剧依然执着于此,那么武侠剧的确很难实现真正的发展与突破。
对于新武侠的种种创新,有人认为,侠客已逝,江湖已远。或许江湖仍在,只是时过境迁后,江湖已然不是曾经的那个江湖。对于走下神坛的武侠世界,大众的接受度或许远比想象中高。
亦刚亦柔的“女子武侠”
女子武侠指的女性武侠作者创作的武侠作品,沧月是创作这类作品的佼佼者。不同于传统武侠,在女子武侠中,女性不再围绕男性生活,而是追求生命的价值,守护自己的信念。
《听雪楼》就是一部经典的女子武侠作品,在男性向为主流的武侠作品中展现一些独特的魅力。首先,因为这部作品是以女性的视角创作的,所以内心活动刻画得极为细腻。
比如萧忆情向舒靖容表白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欲说还休的情愫,人物内心的挣扎,沧月都能通过女性特有的敏锐捕捉到,并且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
情感丰富、细腻有代入感,一方面深刻地刻画了两人孤独、冷傲却又渴望爱情的个性;另一方面抓住了大多数女性读者的泪点,让人为两人的错过感到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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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这部作品以女性为描写的主体,许多情节展现了女性对封建礼教束缚的挣脱。比如在《神兵阁》一章中,出生在几代都是名臣烈女的谢家的谢冰玉,自小被养在闺中严加管教。
但在成亲的路上被土匪抢走,夫君被杀死,谢冰玉准备以身殉夫却没有死成。当谢冰云死而复生时,周围人的想法都是——“你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舒靖容,舒靖容收留她进入听雪楼任职,对她说:“你没有错,是这个世间病了。”相较于男性向的武侠作品,沧月更加注重反映新时代女性的独立意识,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最后作者以女性的视角阐释了对侠义的理解。男性视角上的侠义多半是以友情为主,并且有浓厚的家国情结,人物个性多半是快意恩仇。但《听雪楼》更多的是爱情至上,追求善与美。
没有一笑泯恩仇的豪爽,只有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情人几乎没有善终的。但是并不利于正确的爱情观的引导。
比如说《神兵阁》这章中有一段话:“男人想要背叛朋友,可能会有一千个原因。而女人想要背叛一个她依旧深爱的男人的原因是她要狠狠地刺痛他,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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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止只有爱情,将爱情的地位置于生命之上,可能是一种浪漫的文学形式,但这样极端的爱情观是违背我们认知的,让人感到这样的爱情观幼稚而疯狂。
这是其中的弊病,但抛开这点,从总体上看,这些瑕疵并不能掩盖沧月小说中善与美的光芒。
新式武侠,走下神坛
提起武侠小说,很多读者的条件反射是“金古黄梁温”。但值得注意的是,距离金庸先生的最后一部作品《鹿鼎记》已经47年;古龙先生也已经离世34年。
属于传统武侠的高光时刻,的确已经逝去了。事实上,除了“金古黄梁温”领衔的经典武侠之外,新世纪以来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武侠写手们也逐渐再网络上发光发热。
那么与金庸等人的经典武侠相比,沧月为代表的新武侠,又“新”在哪里呢?何新教授在《何新论美》一文中曾这样形容过新式武侠作品:新武侠中多变态。
这种“变态”并非贬义,而在于与传统武侠中真善美主题的背道而驰。传统武侠中,愈是弱小、残缺、卑贱、无能、贫寒、可怜的形象和人物,却往往愈被设计为武功超一流的高手。
《听雪楼》统治下的武侠世界,没有一位真正意义的“大侠”。听雪楼主萧忆情,是缔造武林神话的霸主,他弑杀重权,残忍多疑,利用孤女为其铸剑,后又以其剿灭江湖反叛势力。
听雪楼大护法碧落,本是游历于天下,仗剑于江湖的浪子,却为了寻找一个女子的踪迹而甘心臣服听雪楼;立志行侠仗义于江湖的任飞扬在好友高欢的背叛下,为追寻力量成为了听雪楼的杀手……
真正的江湖又是什么呢?英雄的长剑和美人的柔情不过是传说,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而真正的江湖其实只是一个覆满了雪的荒原,充满了秩序和力量,容不下少年的梦想和热血的冲动。
沧月笔下的“听雪楼”,所谓的“侠”只是这血雨江湖中留给人们的一丝慰藉,真正的江湖没有“侠义正道”,有的只是力量与力量之前的角逐,也就是“武”的较量。
女性视角下对于人物内心情感的细腻描摹,使“侠”为以中国发自内心深处的人性本原的“善”所取代,使之并不是为“武”所“统治”。
传统武侠小说的核心在于“侠”。《神雕侠侣》中这样写道:“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大侠们铁肩担道义,心中有家国;侠客们不仅铲奸除恶,也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高于个人得失。其强调的是善恶有序、邪不压正的理想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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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的的江湖“死亡”、“背叛”、“伪善”、“算计”等元素无处不在,其大多数小说都以主要人物的死亡而告终,除了与其苍凉悲怆的情感基调相应和之外,更有对于力量角逐下消融的生命的同情。
纵观“听雪楼系列”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各自无法言语的悲哀,“黄泉、紫陌、红尘、碧落,原来每一种,都是一种幻灭。
江湖的杀戮争斗永远不会停止,而生命的逝去并不会成为止战的理由,因为死亡带来仇恨,而仇恨又会引发死亡,循环往复下形成的江湖,只有“武”能够遏制争夺。
酷烈严峻的江湖,其所展示的武侠世界,不再遵循着武侠江湖、持强扶弱逻辑,血腥与杀戮不加掩饰。但在以死亡告终的悲剧色彩之下,则是江湖的险恶所碰撞出人性未曾泯灭的光华。
在征战天下,收复江湖势力的过程中,萧忆情极端嗜血,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但在统领江湖之后,他站在听雪楼上所担忧的却是自己死去之后,楼中弟子的安全将如何保证。
身世悲惨得舒靖容,五岁丧母、八岁丧父,终生活在童年的黑暗之中。因此,她对石明烟等人的守护倾尽全力。在被江湖险恶所磨砺出的冷血外表下,他们都有一颗柔软而缺爱的心。
因此,如果说经典武侠凸显的是“侠”,在热血沸腾中蒸发出的侠客精神,那么新武侠凸显的是“武”,以血雨腥风的江湖恶彰显人性。
听雪楼中,再无那个清丽冷漠的女子与那个腕系蓝带的男子一同指点江湖。属于他们的时代,渐渐风化成江湖中不灭的传奇。此生来过,爱过,恨过。足矣。
来生,你愿往何处?惟愿不再入江湖。呵,我们这样的人,或许永远都身在江湖吧。不过阿靖,我陪你。他牵起她的手,她亦没有反抗。走过那座桥,他与她,便会再入轮回。
那又会是怎样的传奇呢。
庙堂高 。江湖老。明月如昔,故人何在?唯此清辉,与我共饮万世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