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长桥跨春秋,
笔锋落处,承君来时路。”
自上周五的早晨,我的脑海里就不断重复着一句诗:“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我浅薄的文学底蕴告诉我,这句诗是在说一名女子而且是德行兼备,文采斐然的佳人。只叹身世坎坷,终化作春末的繁花,在盛开后迎接独自凋亡的悲凉。
许多女子符合这个形象,在一番思索后,我猜想是在说鱼幼薇,那位并不非常出名,但生活却非常坎坷的女诗人。
当这个论断被定下,不过数个小时,我就发现了这诗的正主:林黛玉和薛宝钗。
他们确实比鱼幼薇更符合这描写——毕竟不会有诗人写诗夸鱼幼薇“德行兼备”,且黛玉与宝钗也确有咏絮之才。
满怀愧疚的心,促使我继续写下去。
对于文学作品中两个性格迥异却有风采的女性,常用“白月光”和“朱砂痣”来比喻,就算主人公没有这种想法,多情的看客们也会给他们贴上标签。
尽管在多数人的眼里,黛玉比宝钗更适合“白月光”的描述,毕竟久病缠身,毕竟无心名利。但于我而言,宝钗才是那天上月,是人间遥不可及的清影,是月坛绽放时静处的一缕幽香。
我一向是很喜欢名字好听的人的。宝钗算是我审美标准中的异类——我并不喜“宝”这个字,虽然看上去极尽荣宠,但我却觉得没由来地,有些俗气。曹公若是知道我如此评价他给女儿们起的名,他是要半夜入我梦将我打一顿。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名字,从我记事起便记到了如今。宝钗宝钗,这般读来却也更显亲密,自然也不再去计较什么俗套与否了。
宝钗的第一次出场,宝玉便说他身上有阵异香。宝钗是不爱脂粉熏香的,她素来清而冷,那些衬得人美丽可亲的事物她不屑于沾染。
第二次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号:芜蘅君。身处于香草馥郁的庭院中一位出世的公子——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是一位所谓的尊卑有分的女儿,却用了“君”来为号。因此不由得更添几分英气和不凡。
但她真的是那种不慕名利,不愿染俗的高尚士人吗?那又当如何解释扑蝶咏絮之事?她所表现出的所谓清冷不过是伪装,将她工于心计的卑劣包裹的令人难以察觉。
吃人的世道会染污所有纯善的人。要么也将自己染污,要么以身殉节。
如若她的性格真的只是如此,那么宝钗就与那些俗烂的言情小说的恶毒女配没有差别了。
从她好心提醒黛玉,两人互诉衷肠,结金兰之契的那一夜起,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得到答案:她们只是普通的女孩,只是生在了吃人的社会里。
宝钗的冷不单是她出于出生富贵的不屑,还有更本质的——被封建礼教的锁链舒服的连真心都冰冷了起来。
所有人都说宝钗是封建礼教的忠实拥护者,这也确实是她人物形象的一个方面,若就此给宝钗下了定义,那么你不仅小看了宝钗,更是蔑视了曹雪芹。一个死板固执浑身散发着世俗气味的薛宝钗,林黛玉瞧不上,读者更会嗤之以鼻。她的性格的形成离不开社会环境,当身边所有人都在给她灌输同一个观点,数十年如一日,纵然抗争也只有消亡的结局。
在这恐怖的黑暗中,宝钗遇到了宝玉,认识了黛玉,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爱意让冰雪消融,真情使枷锁破碎。
因此我绝不相信他与宝玉成亲时只有快乐和幸福,相反,她会觉得痛苦。若非如此,她便极端利己,只在乎物质,唾弃了精神。呕心沥血的塑造,只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没人能相信,也没人会接受。
宝钗的新婚丈夫,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从来爱的不是她,而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个拖着病躯却又聪颖骄傲的女孩。
她若是高兴了,那便是她疯了——毕竟她甘愿可怜一辈子,将就着与根本没有感情的丈夫共度一生。
因为她是薛宝钗呀,那个能与林黛玉交心的女孩,又怎么会不懂爱情这种东西是抢不过来的呢?
我怜悯着她,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她在文中的结局早已尘埃落定,后人的杜撰终究只是杜撰。
我又何尝不想给她一个好结局呢?
终究是金簪雪里埋,到底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