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是爱尔兰的首都。这本《都柏林人》是作者詹姆斯·乔伊斯写的有关在都柏林这个城市中的人们的日常生活、思想状态以及价值观的浮世绘。这本书于1914年出版,彼时爱尔兰处于独立战争和内战爆发的前夕;书的内容已经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矛盾:宗教矛盾加剧和社会经济困境。
当我拿到这本书时,我和往常一样随意的翻开书页,开始读第一篇小说《姐妹们》。 在读书方面,我从来不怀疑我的智商,但是当我用20多分钟读完这篇小说之后,发现我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感受。我不相信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在网上查阅了有关对这本书的评价。很多国内外的知名作家都对这本书赞誉有加。于是我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深入研究了这本书的第一篇小说《姐妹们》。
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明显感觉到了快餐文化和短视频对我的负面影响——所见即所得以及商业导向对思维的干扰下,我发现我在阅读的过程中甚至懒于动脑,以至于在我阅读这样语言缜密、技巧性的情节铺陈的文学作品时,居然出现了一头雾水的状态,真的是不应该。
这本书曾遭遇22家出版社退稿,但时间证明了它是现代主义文学的里程碑。
100年前,牧师职业在爱尔兰类似于公益职业,对牧师的要求是不能结婚,保持单身,并且接受周围信众的生活供养。牧师是信众的精神导师,也是社区的实际管理者,社会地位比较高,在道德方面有权威,对民众的家庭纠纷、酗酒、教育等问题有权进行干预和指导。他们还主持各种生活仪式,比如弥撒,洗礼,婚礼,葬礼等等。在20世纪初的爱尔兰,照顾年迈或者患病的家庭成员通常由未婚女性承担。
这篇小说的内容是写一个名叫弗林的牧师因病去世,对他身边的人带来的影响的故事。弗林有两个姐妹南妮和伊莱莎,都是未婚女性,他的日常生活就由他的姐妹们照顾,包括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在牧师家庭更注重保持宗教和道德形象,弗林的姐妹们为了支持兄弟的神职工作而放弃了自己的婚姻,三个人在一起生活。这篇小说是以一个小男孩儿的视角来写的,在此文中简称为A。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本书的名字会起名为《姐妹们》。
A经常和牧师弗林在一起,因为他的妈妈经常让他给弗林送鼻烟,然后顺其自然地,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在A看来,弗林是一个不太讲究卫生的人,经常昏昏欲睡,双手颤抖。因为吸鼻烟,把衣服染的很脏,用的手绢儿总是一个星期就被鼻炎污染得乌黑不堪。A甚至在内心称呼弗林为瘫痪者。
弗林经常给A讲故事,教会他拉丁文的正确发音,讲地下墓道和拿破仑的故事,给他解释不同弥撒仪式和教士穿不同服装的意义。让A觉得不太习惯的是,当他在交流中做出一些非常愚蠢、犹豫、含糊的回答时,弗林总是微笑点头。其实A期待弗林给予他正确的指导,但是没有。当A非常流利地背诵经文时,弗林沉思着微笑点头,不时捏一大撮鼻烟轮番塞进每个鼻孔,他这一举动让A非常不舒服。即使两人刚认识,弗林在微笑时总是露出他那大而发黄的牙齿,舌头舔着下唇,这副样子相当猥琐,令A非常不愉快。在A的印象中,弗林无论在生前还是死后,脸上有非常大而醒目的鼻孔。弗林在牧师的职位上,他认为他和信众们是没有距离的,在这个想法的加持下,他对所有人都是没有距离感的,丑态百出也无损牧师的地位。其实这也是因为他是牧师,大家不会明目张胆地反对他,因为众人需要一个牧师的存在;同时众人暗自讨厌他。
当弗林病入膏肓时,A站在他家楼下经常想的是:这次他毫无希望了,意思就是弗林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令A自己感到惊讶的是面对弗林的死亡,他似乎没有哀伤的意思,他甚至还不安的发现自己有一种获得自由的感觉,仿佛弗林的死使他摆脱了某种束缚。其实不仅仅是A对弗林的死亡有这种感觉,他们的街坊邻居老科特以及A的姑妈和姑父都有同感。但是他们在日常谈话中却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面对一个牧师的存在与死亡,他们还是要做到以礼相待。
据说弗林死亡的导火索是他打碎了一个圣杯,作者并没有说明这个事件的具体情况,只提到事情发生时还和一个男孩有关。作者的语言非常隐晦,也有可能是男孩和弗林之间发生了冲突,致使圣杯打破。其实周围的信众都知道,就这个打碎圣杯的事情来说是不太正常的,但信众都说是那个男孩的过错。一个小男孩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圣杯事件显示了男孩对弗林的质疑和反抗,这件蹊跷的事情给弗林带来了心理压力,他的姐姐伊莱莎说,因为这件事情,可怜的弗林非常不安,愿上帝怜悯他。事实可能是弗林对男孩行为不端引发矛盾,但是周围的人还一概都说是男孩的错。在这种颠倒黑白、欲盖弥章的状态下,弗林思维更加混乱,他跑到小教堂的忏悔隔间傻笑。因为他在这里很有可能想明白了,自己作为心理医生的牧师,其实自己心理最不正常:他解决不了人们的精神问题,他反而因为自己无处宣泄,让失控的欲望伤害了男孩,自己其实是丑恶的,怎么配做人们的生活导师。面临如此现实,他无能为力,倍觉荒诞。他用傻笑来嘲笑自己时,大家都认为他出了毛病,但是没有人认为他做错了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只是不像一个众人期待的在忏悔隔间庄严慈祥的牧师而已。可以想见当时都柏林的社会风气就是欲盖弥彰、谎话连篇、形式主义,人们的交流方式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敢面对荒诞现实,真情与正义被扭曲——没有人敢于向这种可怕的社会现象正大光明地质疑和反对,即使它千瘡百孔也要尽力维护。一个反抗的男孩也受到了整个社会的打压。人们对弗林这个牧师的需求就是他是一个牧师的符号,在大家想象中牧师是一个正直、博学、知是非善恶的人,但是当他做出有悖人伦的坏事时,大家并不予以苛责。因为大家要维护弗林这个牧师在社会中的一个作为牧师的形象,他本质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
这种社会现象是非常荒诞的,在我们现实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种对真善美的扭曲和扼杀,也有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真相的虚伪,也有对权威的虚假维护。
人们普遍认为这部小说让人看的一头雾水,是因为作者只是描述了一种状态,没有明显的批判与立场坚定的揭发性的语言,但这已经足够了。作者乔伊斯把人的社会性用非常清晰自然的对话或者平常的生活场景来表达,没有剧烈的冲突,只有选择性的话题和角度来表明态度与方向。
用A这样的视角去观察和表达一切现象,其实已经是来自正向的批判了。其实小说中的所有人,包括死者弗林,也感觉到了牧师制度有问题,但同时所有人又在极力维护这种制度,这层窗户纸在小说中没有以一种革命的方式去打破,但是已经在流血冲突的边缘徘徊。
弗林兄弟姐妹三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变态,他们不能相互给予健康的精神支撑和心理疏导,为了减轻心理压力,他们机械地生活,避免把对方看作是有欲望需要的人。弗林在性别上并没有被他的姐妹看作是个男人,她们为了让生活“正常运行”,从心理上没有把他当做男人——或许作者就在暗喻,其实弗林就是“姐妹们”中的一员,他是一个被忽略了性别角色的男人,但对外是一个光明伟大的形象,一个强大的管理者,一个渊博而慈祥的导师。在内心空虚的黑洞和外在无所不能的矛盾中,弗林的心态终于崩溃了,导致身体机能的瘫痪和死亡。
把一场灾难用轻描淡写的名词来展示,似乎有一种隐性的残忍与血腥。
我终于明白了这篇小说的名字为什么起名为《姐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