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今生只做红尘客》,心中悲凉。白落梅清淡诗意的笔触描尽了他辗转流离、极尽绚烂又富悲情的一生,如同日照金顶般极度绚烂的光芒底下是沉睡万年的冰川,苍茫冰冷,触之成殇。我在暮春微雨的夜半合上书本,凄清之感挥之不去。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于亲至孝,于友至诚,于爱至真,行迹放浪于形骸之外,意志沉湎于情欲之间,1918年,他经过三十五年的红尘孤旅,留下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然后离开了人世,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感慨。
仓央嘉措曾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因为他有着前世的宿命,有着活佛的头衔,这是他一生逃不开的命运。而苏曼殊出家是为了自身灵魂的解脱,他看透了世象,心神无以寄托,遂在佛前长跪不起,祈求佛祖的慈悲宽宥游子飘荡无归的心。是佛祖的宽广包容让他渐渐安定,找寻到心灵的归宿,安妥了了纷乱的思绪。然而佛殿的清冷孤寂掩盖不住他惊世之才,尘封不了他炙热的心,所以他一次次的还俗又在备受伤害以后披上袈裟长跪佛前,半僧半俗,辗转流离。
早年在日本的樱花下,他与菊子相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不是族人的无理阻挠,或许他会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平凡终老,可偏偏菊子因此愤而自尽,留给他此生无以愈合的伤口,往后他遇心动的女子,或清淡如水,或绝美如画,他一次次地坠入爱河,又一次次逃离,伤人自伤,他为她们写下诸多绝美长情的诗篇,他用一生的辗转流离弥补童年爱的缺失,用一次次的离散悼念与菊子甜蜜悲怆的爱情。其实我们向往的爱情,不是白月光,更不是朱砂痣,而是相濡以沫的生活,是相看两不厌的坚守,是琐琐碎碎的日常,是看一座陌生城市里的繁华流水,霓虹缤纷。最美的情景大约是过天命之年仍有少女之姿,着碎花衣裙,散散淡淡,相看不厌。
纵使悲凉的人生境遇,亦无法磨灭他惊世才华,是这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给了他不一样的生命的厚重,他写诗撰文,助弱济贫,参与中国革命,于各高校任教,研习佛法,数度到日本探望养母河合仙。我一直在想,一个人的生命怎么可以这样丰富,大概那个动荡的年代锻造了很多离散与传奇,如今我们的生活似是被禁锢,少时埋头学习,工作后朝九晚五,我们都是被刻画在格子里生活的影子,快节奏的高压生活让我们错失了身边的风景,误了诗书,淡了画意。所以才会有那些冒险去挑战的游戏,徒步去西藏的旅行。我们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多一些体验与感悟,让平淡得生活过的有趣味,有意义。台湾作家三毛用文字记录日常生活,自己缝制裙子,去沙漠里找寻骆驼头骨,与荷西修筑自己生活的小屋,等等琐事,因为用心,生活才变得有意义。也是这些琐事写成的篇章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与认可,三毛成了两岸三地最受欢迎的女作家,我们喜欢的是这丰富多彩的生命本身,也喜欢他们因这丰厚生命而留下的动人篇章。
苏曼殊逝世后葬在杭州西湖畔,与才华横溢的南唐歌妓苏小小为邻,那波光潋滟的西湖水与苏小小的诗句定能安慰他的心。李清照在历经半世颠沛流离之苦后定居杭州,“晚来新雨湖中过,一片痴云锁二尖”,这湾湖水安抚过多少失意之人的情肠,绿柳含烟,雨点清波,若我去那西子湖畔,定要找个薄雾微雨的午后,撑一把竹炳纸伞,寻访那散淡在历史轮回里的些许身影,寻那些动人诗篇里的丝丝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