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赫尔曼·黑塞著,姜乙译
《悉达多》是一本乍一看不能明白的书。
读第一部分的时候,感觉黑塞用很快的速度、很少的笔墨,就写完了一个人少年到青年时期的成长,用简单的几笔,平淡地叙述了悉达多做出的巨大的决定:离开家庭、抛弃婆罗门的身份,成为一个沙门。让我这样胆小的读者非常诧异于这种在其他小说里能写半本书的内容,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果断但又平淡的决定了。
但是这种叙事太贴合悉达多的一切,非常的悉达多,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思考、勇气,并且善于做决定、能够做决定的人,他已经有了很多的思考,但是他不说,他直接用行动表现他的思考。其实悉达多确实从头到尾都说的很少,除了一开始和乔文达会说一点点思考之外,他真的很少与人宣讲、与人探讨。
他的思考是隐蔽的,他的言语是缺乏的,这和他最终悟到的道理竟然是不谋而合的:言辞都是片面的,能说出来的都不是真谛。这样一看真的太神奇,这样的人、他天生的个性和智慧似乎就决定了,即使经历罪孽与堕落,他也能最终听到神圣的“唵”、获得圆满。
离开婆罗门之后,悉达多和乔文达成为沙门。在做沙门的日子里,他学到了思考、等待与斋戒。这是一种智慧,这种智慧让他在任何时候处变不惊、保持自我,更让他和罪恶与堕落产生距离——当他被肉体、金钱和欲望吞噬的时候,他正是失去了这三样宝贵的能力。
中间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将悉达多和乔文达,包括其他求道者,区分开来:佛陀乔达摩的宣讲。在聆听了乔达摩的教诲之后,大多数人决定跟从乔达摩的脚步去寻找真谛,但是悉达多依旧选择了离开,他认为乔达摩讲授的思想富有秩序,但是存在缺漏,即无法解释乔达摩的圆满是从何而来的,而悉达多正是要追求这种完满。
于是在离开婆罗门、离开沙门之后,悉达多又离开了乔达摩和朋友。在多次的离开之后,悉达多觉醒了:他悟到了自己要追寻的就是“我”,而意义和本质并非隐藏在事物背后,而就是事物本身。
答案是‘我’。我要学的即是‘我’的意义和本质。‘我’是我要摆脱、要制胜的东西。‘我’,却是我无法制胜、只能欺罔、逃遁,只能隐藏的东西。当真!世上再没什么别的,像我的‘我’这样让我费解。是‘我’,这个谜,让我活着,让我有别于他人,让我成为悉达多!在世上,我最一无所知的莫过于‘我’,莫过于悉达多!
至此,第一部分完结。
我又被这样的叙事节奏惊呆,感觉这一部分已经完成了其他小说的全部内容。第二部分还能讲什么?黑塞绝对是伟大的作家。觉醒了的悉达多,以看透一切的面貌进入城市,在城市里体验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最终,这种体验与观察变质为沉沦,他失去自己的宝贵精神财富和能力,沉醉于肉体、金钱、欲望,他堕落了。
这样的展开让人不能相信,这样的觉醒者悉达多,怎么会堕落呢?事实就是,真实就是,悉达多只是发现了自己、获得了能力,但是没有达到完满,所以他依旧可能、并且最终也会堕落。但是正如之前所说,这样一个智慧的悉达多,堕落得彻底,但是在彻底毁灭之前,又能在毁灭的刹那听到神圣的“唵”,得到大彻大悟的可能。
他听到了水的声音。
于是他离开了城市的一切,成为了船夫。在不断聆听水的声音的过程种,悉达多终于逐渐抵达一个完满的境界:世界、事物的本质就是完满,正因为现在的一切,而不是未来的一切,所以世界和事物让人可爱。
一个探究之人,往往只关注探求的事物,他一无所获,一无所纳。因为他一心想着探求,被目的左右。探求意味着拥有目标。而发现则意味自由、敞开、全无目的。可敬的人,你或许确实是位探索者。但你却因努力追求目标,而错过了眼前的事物。
乔文达,我的朋友,世界并非不圆满。世界并非徐缓地行进在通向圆满之路;不,世间的每一瞬间皆为圆满
在最深的禅定中存在这种可能:时间被终结,人视过往、当下和未来的生活为同时。这是,一切皆为善、圆满和梵天。因此在我看来,时间存在的一切皆好。在我看来,死如同生,罪孽犹如神圣,聪明等同愚蠢。一切皆有定数,一切只需我的赞赏、顺从和爱的默许。
我听便灵魂和肉体的安排,去经历罪孽,追逐肉欲和财富,去贪慕虚荣,以陷入最羞耻的绝望,以学会放弃挣扎,学会热爱世界。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和前面的节奏相比,最后圆满的道路显得悠长又宁静。
这就是悉达多一生思考、体悟的故事。
刚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被其中莫名的仪式感、宗教感的描写、叙事风格搞懵,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风格。
但是读完之后,我觉得这种风格就是它的副标题所写的:一首诗的感觉。这样的文字悠长、静谧,内容是波折、满含波澜与壮阔,可是文字给我的感觉就是一首神秘、充满奥妙的诗。黑塞的这首诗歌太适合悉达多的经历,让人回味悠长,一直萦绕在脑海中,一直回荡。
我是因为在一个视频里看到一位作家说类似这样的话:如果你感到孤独,就去看看悉达多,它永远给人勇气。我正好感到需要勇气,于是我去看了。然后发现,这正是一本我现在需要看的书。充满的勇气,但是不止如此。
我在探索,而悉达多更在探索;我在想认识自己,悉达多也认识了自己,进而认识了整个世界。他的求索过程是如此的曲折,它的叙述是如此的静谧,其中的哲思是如此的有力。这样的求道者给我这样普通的探索者完全的鼓励和勇气。
如果感到迷茫、感到孤独,或者正在寻找一些什么的人,真的可以去看看悉达多。
我老在想认识我自己的问题,一直在想将每时每秒的现在过得脚踏实地而有意义(虽然还没有能够)。读完悉达多,我感到一种志同道合的安定、温暖和支持。我觉得到我的想法是好的,是有意义的,我看到有人也在做这样的思考和求索,我看到有人悟道、获得圆满,我被他的故事震撼,也被他的勇敢鼓励,我得到一些勇气,可以继续、更有一些信心、去前进。
我可能会经常回头来找悉达多,感谢黑塞让悉达多能在我一回头就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