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酪与蛆虫》读后感
《奶酪与蛆虫》全名是《奶酪与蛆虫:一个16世纪磨坊主的宇宙》,作者是意大利作家卡洛·金茨堡,说的是一位16世纪磨坊主被宗教法庭两次审判,后被处以火刑的历史。
称其为历史,是因为这部作品不是小说,而是作者通过16世纪宗教法庭留下的记录(不仅有庭审记录,也有围绕这位磨坊主的调查记录,更有当时庭审过程中庭审对象的情绪表现等——“他在刑讯过程中的一言一行,甚至他的叹息,他的哭号,他的痛悔和泪水”)——因为“罗马宗教法庭坚持要求,在其法庭上发生的一切事项,都应当被完整记录下来”。这也让作者对历史的还原成为可能——还原这位磨坊主是如何一步步,与宗教法庭进行对话、辩论的。
这是一项不是轻易能完成的工作。不仅要梳理众多材料,而且要和当时历史背景结合,更要像侦探一样进行推理——因此,虽然是一部基于历史文献的作品,但阅读过程中,有时更像是在看一部侦探推理小说。
很多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被16世纪欧洲宗教法庭判以火刑的布鲁诺,由于他批判经院哲学和神学,反对地心说,宣传日心说和宇宙观、宗教哲学,使其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1592年被捕入狱,最后被宗教裁判所判为“异端”、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
中世纪宗教法庭审判后的压力,在现代人看来是多么残忍。一个人因为想法不同,产生了事实上的对抗,就要受到审判,期望用强制力来矫正他的所谓异端思想。我们说欧洲中世纪的黑暗,在磨坊主梅诺基奥这个小人物身上,被真实地记录了下来。当一种宗教无法包容其他异见时,也表明快走到了尽头,除非进行改革。
梅诺基奥,《奶酪与蛆虫》的主人公,是一位普通的磨坊主,虽不是贫苦人家,但也不是赫赫有名之人。如果没有宗教法庭的记录,如果没有作者在写另一本书时发现这些记录,这位磨坊主会像许多普普通通的人们一样,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现在有学者将这种历史称为“微历史”。
这是一位怎样的磨坊主,“这个人有名有姓,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还颇读过几本书”。也许这样的人在中世纪已经显得很不普通了——对于今天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了。我们说一个人普通的时候,可能是要说,这个人没有思想,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们扩大一下视野,比如从整个人类发展来说,正是这些普通人,构成了整个人类发展的基石,而“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正是推动人类向前发展不可或缺的因素,生物学上叫做变异——如果把整个人类看成一个生物体,那么磨坊主梅诺基奥就承担了变异的功能。
书名《奶酪和蛆虫》,可能会让人联想起,奶酪坏了,长了蛆虫。这样的意象,多少有点让人恶心。书中使用这种意象,与磨坊主梅诺基奥的世界观有关,他认为,“起初时,这个世界空无一物,它像泡沫一样被海水拍击,然后它凝成了一块奶酪似的东西,后来又从里面生出了大堆蛆虫,这些蛆虫变成了人,其中最强大、最有智慧的成了上帝”,他借用了蛆虫出现于腐烂的奶酪中这一熟悉的日常经验,来阐释众生万物如何从混沌之中诞生。如果说关于世界起源之说具有唯物主义特点,那么这种类比则深深刺痛了以基督教立身的宗教法庭,从最初的审判时,将梅诺基奥的言论只是视为“不虔敬却无伤大雅的胡说八道,草草驳回了事”,而到后来,则“认定为异端分子并起诉”。
这种支配阶级与被支配阶级之间的分裂,在作者看来,是两种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造成的——在被支配阶级中,存在着一种世代相传的口头文化。就像磨坊主梅诺基奥,虽然看了一些书,但他也形成了自己的思考,并将经过无意识的“滤网”作用过的这些思考,传播到与他交往的人中去。于是,支配阶级的文化意念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也必然造成了冲突,演化成宗教法庭上的对抗。
对思想上的所谓反动,或者异端,如果只是靠说一些话来判断,往往会落入被人利用的境地。如果这些所谓反动的言语能让耶稣上帝受辱,就应该让这些人受到耶稣上帝的惩罚——如果上帝耶稣存在的话,如果耶稣上帝并不存在,那么又是谁受到了伤害?
正因为磨坊主梅诺基奥通过自己对接触到的书本知识的理解,他也形成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即便梅诺基奥曾经与那些受过教育的圈层有过或多或少的间接接触,他主张宗教宽容的言论和对激进的社会革新的渴望,都烙着原创的印记,似乎并不是被动接受外部影响的结果”。而且,他还将这种认识,拿到宗教法庭上来,幼稚的希望这些中世纪的法官们,能够理解他所阐述的内容。
梅诺基奥以一己之力,固执的挑战几千年来人们固有的观念,不幸的是,这观念同时又是宗教政治统治的基础,必然受到这种力量的反噬。但宗教统治的裂痕已经出现,裂痕就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光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到裂痕成为鸿沟。就像刘擎老师说的那样,在上帝耶稣未死之时,信宗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信宗教是要有理由的,而在现代社会,信仰宗教就需要有个理由了。
一种东西在他形成之初,也许会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和认可,就像基督教当初的形成。但随着社会的变迁、经济技术的发展,人的观念体系也在重构,而占据政治统治地位的基督教,慢慢显出其反动性——拖住历史发展的后腿,就渐渐失去人心,失去大众的支持,走到了自己的反面。
磨坊主梅诺基奥与宗教法庭的辩论,有时有点像唐吉坷德式的荒谬,问话和答语风马牛不相及。也许是这是处于两个世界的人,在隔空对话,似是而非。宗教法庭的法官们抱着对教旨的虔诚、对教义的遵从,却不知道新思想已经在慢慢发酵,一个新的世界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