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初读红楼梦, 无奈开篇即被卡住,什么甄士隐贾雨村、什么开辟鸿蒙,谁为情种.......总觉晦涩难懂,于是把书放下,这一放就是十几个年头。2020年,在忙着生抑或忙着死的工作和生活中,如果要问这一年有什么收获,我想就是闲来随手翻了这本书,亦获得很多感受。书里的人生,人世的沉浮,人生的祸福际遇,每个人的喜乐悲愁、每个人在人生里努力挣扎的样子,人的情、人的欲、人的贪......突然间,在书里的每个人的身上发现了自己所拥有的部分,或好的或者不好的:我在刘姥姥及其外甥板儿身上看到了童年的我还有母亲的样子、我在贾宝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痴情与善良;在贾瑞、贾琏、薛蟠、秦钟等人身上看自己作为人抛之不去的欲;在贾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俗与儒家思想;在黛玉身上看到自己的孤独;也在妙玉身上看到自己的清高.........于是,2020年,我觉得我突然开始理解自己,开始慢慢的学着接受了自己好的或不好的一面,我感觉我开始更加深刻的理解了人、理解了人性,也理解了自己。我无法成为圣道佛,我亦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人,有着属于我的善良美好、也有着属于我的憎恶欲.....我从自己对自己或爱、或恨、或悲、或怜的情绪中,我明白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想一切都要从理解自己开始、从反省自己开始、从克制自己开始。
说道这里,我又突然感觉到作为一个华夏子孙所受到的儒家思想的影响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这不禁又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某些根深蒂固的迂腐的、教条的那些人吃人的思想。在人生的兴衰沉浮,在时代的变迁中,人生而为人的诸多困惑与苦难、以及人永远难以满足的状态,最后又如何被拯救? 入世即要承受人生的苦难,我想“入世”与“出世”在我身上都被完全的一分为二的存在着,一个我是“入世”的、另外一个我是“出世”的,我不能像林黛玉一样的出世、亦不能像薛宝钗一样的圆融入世。我在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的文化体系里长大,但我也始终憧憬着那个“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
“看破的,遁入空门” 。经历过繁华富贵,也体验了衰败与贫贱,看透了世事万象、人情冷暖,最后或许我们亦才能看破。得道成佛,这是一条艰辛的路,“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赖头跛足,这都在告诉我们其中所历尽的苦难。人生有太多无常,繁华与幻灭也是顷刻间,兴衰际遇沉沉浮浮,在人生七情六欲的羁绊中活着,我不敢妄谈“出世”,只不过是想在人生诸多求而不得的苦难中,寻找心灵上的一片港湾一个寄托,试图得到生命中片刻的安宁,也就很好了。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痴迷的部分,整部红楼梦中,最让我感到情绪复杂的当数贾瑞了,或哀、或悲、或耻、或不屑、或同情.......贾瑞掉在自己无法克制的情欲世界里,最后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悲哀的同时,我们又何尝没有作为人的同情。在十六七岁青春的世界里,我们多少都有着些感同身受,不是吗? 在人生沉沦里,那个道人无法救贾瑞,因为他自甘在自己的沉沦里,无法醒悟,亦无法自救。所有的痴迷,皆起于自己,最后也只能自己拯救自己,他人只可指点,终究无法代劳,终究是神仙也无法。
我相信人生的因果,也相信人间的无常。 种什么因,可能就结出什么样果,努力做了什么,也就有可能得到什么,这是我所理解的因果,"偶有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这善果,是那善因所种。但世间事,天时地利人和的缘分,不一定会让你遇见,有些东西,任凭我们如何努力,结果可能也不如我们所期待的那么美好,我把它理解为“时也运也命也”的宿命。个体在社会面前,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就像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也是那么渺小无助,四季更迭、地震海啸......人类奈何?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整部红楼梦都在谈一个大因果,关于轮回、关于前世今生的如梦如幻的因果,今生难解的情缘孽缘,我们或许只能寄托于是我们前世所欠下的债,以致于我们今生不得不还。父母对于子女的爱,男女之间锥心之爱,还有什么解释更能抒发我们内心深处难言的情。一句前世的债,注定了我们今生无法解脱的爱恨情殇。
富贵又如何?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史湘云书中所言:“得陇望蜀,人之常情,贫穷之家自以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随心,他也不肯信得,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 。刘姥姥羡慕贾母的富贵生活,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则轿,坐则无数个小丫头周围服侍捶腿.......其实,换个角度,贾母又何尝没有在某些时刻羡慕着刘姥姥呢,那种自然纯朴,那种集天地之气于身的健朗,又何尝不是劳作生活的馈赠。而这也是荣华富贵一生的贾母所没能体检的生活,其所失去的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富贵也好、贫贱也罢。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都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往悲伤!
人生有如梦一场,真真假假如梦如幻。那些富贵繁华、闺阁琐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命运;那些风花雪月爱恨情殇;那些或贵或贱的人生百态......到故事的末尾心里突然生起一种“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那种空茫。每一段故事中的人,最终都需是一个“了”字,了也是了,不了也得了,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不好也得了,了了也无所谓好或不好.....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