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乱了宝玉心思的是袭人。宝玉刚刚在太虚幻境经历一场巫山云雨,醒来又有袭人要听梦见什么故事,哪里流出来的脏东西。青年公子定力不够啊,见袭人羞得掩面伏身而笑,又素喜袭人柔媚娇俏,于是梦里的事就延续到现实生活里了。随后宝玉更待袭人与他人不同。听说袭人要赎身回家,宝玉更是泪痕满面,“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
最让人意外的乱了宝玉心思的人是宝钗。很多读者觉得宝玉因为宝钗喜谈仕途经济而讨厌她,其实不然,宝玉两次因宝钗乱了心思。
第一次是宝钗羞笼红麝串。
宝玉此人很是有趣,前脚觉得元春单独赏赐自己和宝姐姐一样的红麝串,担心黛玉多想,下一刻就因为宝钗露出的一段酥臂魂不守舍。
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她,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得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
宝玉因着宝钗雪白一段酥臂正自发怔,连黛玉来了都不知晓,说话也不曾闻得,直到黛玉将手帕子甩在他脸上才回过神。
第二次是宝玉被父亲杖责,宝钗送药。
“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速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竟大有深意,忽见她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见着扭弄衣带、娇羞怯怯的宝钗,刚被杖责的宝玉不仅把疼痛丢到九霄云外,更把性命都丢到九霄云外了,觉得自己得她们如此,便是一时死了,亦无足叹惜。
还有无数丫鬟也乱过宝玉心神。比如晴雯:多情公子空挂念。比如麝月: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比如彩霞: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金钏: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龄官:宝玉早又不忍弃她而去,只管痴看。碧痕: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玉钏: 变尽方法将人都支出去,然后又陪笑问长问短。莺儿: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哪禁更提起宝钗来!平儿: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
明写到的丫鬟都这么多了,没提到的让宝玉甘心为其充役、伏低做的小丫鬟也绝对不少。可即便这样,宝玉还是觉得都是黛玉多心,甚至很多读者提到黛玉作为女朋友,也得把黛玉的多心小性拿出来反复鞭打。
32回,宝玉对林妹妹说“你放心”,还责怪林妹妹“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不过有意思的是宝玉在对黛玉说“你放心”之前,正在屋里听湘云、袭人抱怨黛玉:一个说“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一个在旁嗤笑附和,“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那一位,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得怎么样呢。”而宝玉听着两人的抱怨,也不过是说一句“我说你们难说话”,然后转身离开罢了。
当然黛玉也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不听湘云袭人说什么,就记着宝玉那句“知己”了。
湘云曾讽刺宝黛“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可事实上黛玉再小性爱恼,那也是宝玉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湘云去不平。
而宝玉更没有资格抱怨黛玉“多心”,因为他的“恶誓、散话、歪话”可不止给小性爱恼的黛玉说过。他对黛玉说过“你死了,我做和尚去”,也同样对袭人说过。他对黛玉说过“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也对金钏说过“我只守着你”。他对黛玉说“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可见了宝钗低头红脸,娇羞怯怯的模样,亦觉得自己便是一时死了,亦无足叹惜。
那个说“你放心”的少年,最终却是娶了带着金的姐姐。如此怎能怪别人“不放心”呢?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