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厚今薄古,不提倡学生读古文,所以我爱读书,却很少涉猎古典文学。读《红楼梦》,连想也不敢想,那时中学生是禁止读《红楼梦》的。记得我上高中时,班里有一位女同学偷偷读《红楼梦》,读到有关林黛玉的章节时,林黛玉哭,她也跟着一起流泪,在班里引起笑谈。
我读文学作品,始于1952年。那时我从偏僻的农村考入沛县中学,像进入一个新天地,图书馆里的书籍琳琅满目,令我眼花缭乱。有一次语文老师对我们说:“高尔基有句名言:‘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书应从青少年时期开始,青少年是成长进步的黄金时代,从书中吸取营养,才能健康成长;青少年时期记忆的东西最牢,像刀刻岩石,记在脑海,老死不忘。”这些话我铭记心间,于是开始大量阅读文学作品。
那时我最爱阅读中国现代文学名著和苏联文学作品,读的是《新儿女英雄传》、《铁道游击队》、《保卫延安》、《家》、《春》、《秋》、《子夜》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年近卫军》、《海鸥》、《卓雅和舒拉的故事》等革命文学作品,如醉如痴,爱不释手。但对于四大古典文学名著,知之甚少。小时候爷爷告诉我:老不看《三国》,少不读《水浒》。后来听大人讲过孙悟空大闹天宫、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诸葛亮借东风、景阳冈武松打虎、宋江怒杀阎婆惜……直到初中《语文》课本中学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高中时学过《失街亭》,才算读了一点原著,方知《水浒传》、《三国演义》写的那么好,故事情节曲折,语言生动优美,这时我才改变了对《水浒》、《三国》的看法。对于《红楼梦》,只从报纸上看到李希凡、蓝翎评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是非曲直也搞不清。想读原著,却找不到书。直到而立之年以后才见到中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
特殊年代中,一大批优秀文学作品被“四人帮”当作“封资修”、“大毒草”给以封杀,唯独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得以保存。当时毛泽东主席说:要了解封建社会,就得读《红楼梦》,而且至少要读5遍。后来又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评《水浒》,批“宋江”,所以《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大量出版,我各买了一套,并且开始一本接一本地读起来。
四大名著,最难理解的是《红楼梦》,人们对《红楼梦》的议论也最多,说读《红楼梦》因人而异,道学家从《红楼梦》中看到的是淫乱,公子哥和现代风流青年看到的是情恋,大款们看到的是荣华富贵,文人看到的是艺术,政治家看到的是阶级斗争,普通百姓则是看热闹,而索隐家绞尽脑汁要查出贾宝玉、秦可卿到底是谁?大观园究竟在哪里?几百年来各说各理,争论不休,至今我也没闹清楚。
而我开始读《红楼梦》,老老实实地遵照毛主席的指示,细心阅读,反复琢磨,甚至图解人物关系,诗词隐语。连读了2遍方知《红楼梦》是高雅文学,语言形象生动,人物栩栩如生,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主人公的命运坎坷,前后呼应,不过餐饮过多且叙述繁琐,诗词曲赋高雅难懂,大多囫囵吞枣,硬着头皮读下去。不过读着读着便觉妙趣横生,回味无穷,爱不释手。《水浒传》、《西游记》和《三国演义》,只因语言通俗易懂,故事情节复杂曲折,所以我最爱读。从此,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不时翻阅,成为我消遣的必备书。
进入20世纪80年代,《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相继搬上电视荧屏,使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并在全国范围内掀起阅读的热潮。不久,中央电视台开播《百家讲坛》,有学者、作家品读《三国》,揭秘《红楼梦》;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一虎一席谈》节目又推出有关《水浒》、《三国演义》的辩论,听学者、专家讲《水浒》论《三国》,长学问,增见识,悦心身,其乐无穷。不过有些问题令我费解,甚至使我走入迷宫。诸如有学者说景阳冈武松打虎是子虚乌有,一百单八将不是英雄好汉,而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对《红楼梦》则是越说越玄,各种版本,原书续书,隐语点评乱作一团麻。更有贾宝玉与曹雪芹、秦可卿与皇妃,还有晴雯到底是谁?令人眼花缭乱,不知所云;至于《三国演义》中的事件、人物真假难辨,小说与历史混为一谈;更有甚者有的学者说《三国演义》不是文学作品,而是《杀人演义》,是三个流氓集团的争斗,并指出小学生看《三国演义》,则讲义气、学杀人,所以“儿童不宜”。
某些学者关于《武松打虎》的观点,本人不敢苟同。武松打虎的故事由来已久,在元末以前就在民间流传,待施耐庵将这个故事写入《水浒》之后,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至于武松打虎是否真有其事,没有人过问。我想大多数人也不会过问,因为大家看的是故事,敬佩的是英雄。只有那些有“考据癖”的人才深究其事。《一虎一席谈》有学者说:“武松打虎,纯系子虚乌有,根本没有这么回事;至于武松空手打死老虎,更是瞎说,因为武松手中还有半截哨棒,怎么是空手?”这位学者并发问:“谁见过武松打虎?”我无意辩明武松打虎的真伪,因为这是多余的,也没有必要。《水浒》是小说,武松打虎讲的是故事,只要符合“艺术的真实”就够了。“武松打虎”千百年流传,至今不衰,就证明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艺术的真实),毋须辩论。
我读过《水浒》,而且认为“景阳冈武松打虎”是写得最为精彩的篇章之一,且最能显示武松的英雄本色。像“三碗不过岗”、“吊睛白额大虫”、赤拳打死老虎,以及老虎的凶猛、武松打虎的一招一式,写得非常逼真、生动,令人过目不忘。武松打死吃人的老虎,一是自卫,二是为民除害,不愧为英雄,历来受到人民的喜爱是理所当然的。同时,武松打虎的故事还给人以有益的启示,那就是对于残害人民而又不知悔改的人决不能手软。在中国革命即将胜利的前夜,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说民主政府(新中国)“你们太刺激了。”毛泽东说得好:“对付国内外反动派即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们,刺激也是那样,不刺激也是那样,因为他们是反动派。”他们一定要捣乱、破坏,只有“战而胜之。”“在野兽面前,不可以表示丝毫的怯懦。我们要学景阳冈上的武松。在武松看来,景阳冈上的老虎,刺激它也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总之是要吃人的。或者把老虎打死,或者被老虎吃掉,二者必居其一。”这就是武松打虎对我们的教育意义。
再有一种考据风,对于《红楼梦》、《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和历史事件加以考证,追根求源,寻找故事中的人物是谁,历史事件的真伪,然后加以评说。这样做,作为一种学术研究无所谓可与不可,然而不要过头,不要执迷,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中散布。《红楼梦》不是曹雪芹的自传,《三国演义》也不是陈寿的《三国志》。它们是小说,是文艺作品,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是两回事。读小说,我宁愿看虚构的“景阳冈武松打虎”,不愿听学者引经据典地分析“武松打虎”事件的有无。同样,你想了解曹雪芹家族中的人物,去看“曹氏家谱”,你要想知道三国中的人和事,去研读陈寿的《三国志》及有关三国的历史资料,不要“牛头不对马嘴”,在《红楼梦》和《三国演义》中找答案。
人各有志,兴趣不同,有人愿意欣赏文学艺术之美,有人想了解具体历史事件,但不可把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混为一谈,否则害人害己,混淆视听,甚至把读者引入历史的迷宫。
有时我也纳闷:生活在21世纪的人们,思想怎么又回到20世纪5、60年代?现在人们读书的渠道非上个世纪5、60年代所比,还提出什么《儿童不宜》之类的话。堵是堵不住的,越堵越想看,最好的办法是引导。何况如今的青少年今非昔比,他们有头脑,善思维,有的小学生说他读《三国演义》只觉得好玩,像“草船借箭”的智慧,“桃园三结义”的义气,挺吸引人,他并没有学坏。有些学者混淆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有时还信口开河,错误百出,或进行繁琐的考据,搞不好倒会误导读者。学者专家的讲解、议论,又促使我重读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但我自知学识浅显,不敢妄加评论四大名著,我的感觉却与某些学者大相径庭。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是我国第一部章回体小说,也是我国最优秀的古典长篇小说之一。它以汉末三国历史和民间流传的三国故事为基础加工创作而成。描写了汉末及三国时期复杂的社会斗争和广泛的社会生活。暴露了封建统治者的反动和残忍,塑造了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群象,如刘、关、张,诸葛亮、曹操等至今仍活在人们心中。小说结构严密精巧,语言浅近生动,尤善描写战争,如“赤壁之战”场面宏大、有声有色、引人入胜。《三国演义》是小说,不能太实,否则与《三国志》无异,所以必有虚构。正因为如此,清朝学者章学诚认为《三国演义》“七实三虚惑乱观者,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惟关羽,特多好语,义勇之概,时时如见矣。”(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瑕不掩瑜,《三国演义》对普及历史知识,对中国历史小说的发展,功不可没。
施耐庵的《水浒传》是我国第一部以农民起义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深刻揭示了“官逼民反”这一起义的历史原因。小说着重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残暴和腐朽,成功地塑造了李逵、鲁智深、林冲、武松、宋江等具有艺术魅力的起义英雄的光辉形象,成为历代人们敬仰的英雄好汉。但是我们不能苛求古人,不能用今人的眼光看待古代的英雄,更不能把林冲、武松视为高大全式的人物。
吴承恩的《西游记》是神话小说,是一部规模宏大,结构完整,用幻想形式反映社会矛盾,歌颂孙悟空不畏强权、战胜困难的顽强精神。小说想象丰富、情节曲折、语言生动诙谐,形象鲜明,是优秀的中国古典小说。
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佼佼者,其成就、社会影响不必细说,红学家有精彩评说,令我佩服,惟对繁琐考据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