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读后感
文/珍珠
在一次文学培训班上,邂逅了民和作家冶廷林老师,有幸得到一本他和民和作家张映录老师合著的小说《嬗变》。捧着书回到宿舍,翻开书页发现它既没有序言,也没有后记,想要了解就得通读,因为培训,空闲时间较少,所以没有阅读,错过了和作者当面交流的机会。
培训结束后,我们像很多短期培训班同学一样各分东西,少有交集。
处暑时节,翻开《嬗变》,望着扉页上遒劲有力的字迹,冶廷林老师赠书时的情景一一浮现,那天是秋天的第一个节气——立秋。立秋和处暑,时隔半月,半月前秋海棠红的像花,满院秋红,搅扰了内心的宁静,书没读成。
处暑的清凉,非常适合读书,点了茉莉香,再次翻开《嬗变》,读了几页,感觉有些费力。泡了一壶茯茶,慢慢品着,河湟大地上的春节,在浓茶里复活,在长寿弟兄们的酒局酒令里苏醒。
合上书页,略做停顿,整理着思绪,小时候的记忆在初春的明媚中越来越清晰。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乡愁。冶老师和张老师把浓浓的乡愁用小说为载体,晕染成一场场酒席;这是一本书写河湟乡土情感的史书,初读费力的原因是没有理清小说中的语言体系,把明明白白的方言读成了普通话,这种情况会被乡亲们笑话,“拌炒面”没拌在当儿里。
理清楚小说的语言体系,读起来非常顺畅。读到二月花喊小虎去请大大、嫲嫲来喝酒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七、八十年代在老家过年的情景。母亲和嫲嫲、婶婶们在厨房里忙活,父亲和家务里的阿爸、大大们坐在炕上喝酒,女儿们永远忙忙碌碌,厨房里永远都是热气腾腾,大房里的男人们打碟碟儿、敲桌桌儿唱着酒曲儿,娃娃们跑来跑去的张狂着图高兴。长寿的阿大坐在炕上高兴地唱了个《读书四条》,每唱完一条,在座的每人喝一个酒,整整四段,从读书最辛苦到读书最快乐,再到读书最风流和读书最荣华,把读书的苦乐都融于酒,揉进了一个做了爷爷的老男人的感情,他把自己对读书、对生活的理解都放在酒曲儿里,借酒曲抒发着对儿孙们的期望和爱。
酒曲儿唱着劝人读书、劝人向善、劝人孝敬父母,酒桌上商议着春耕秋收,酒场上积攒着人寿年丰。如果没有读过《嬗变》,我大概不会思索什么是嬗变。如今,我开始不断地思索着。在我的印象里,村里的父亲们都是大嗓门、暴脾气,在家说话时惜字如金,称呼老婆“哎”,教育孩子提着棍子。南大山就是河湟大地上无数的乡村的缩影,长寿家也像无数平常人家,尕娃不念书,丫头不扫地,每天为了种好庄稼努力挣扎。
居住在一个庄子上的家务里的也有个亲疏远近,年后头的农闲时间里,住的近的、责任田近的、老子亲的,自觉不自觉的结成队,一起劳动。通过劳动,又产生了错综复杂的关系,各种关系在循环往复的酒席上变成美美的“少年”。徜徉在各种酒曲中,我感受到了第一层次的嬗变,那是来自时代前进带来的变化,从酒席上的菜品到酒水,务实的农村人从不吝啬钱财,人家有的一样儿不少。这已经从原来的过了初七八,亲戚来了没啥抓到了吃喝自由,农村改制成功了。在这种变化之下席面上多了女人们的身影,酒席不再局限于单一的男性,妇女们也能上桌喝酒了,有了女人的参与,酒场就成了一个完全闭环的小社会,家里的事大家商量着办。这样的变化,作者是悄无声息地完成的。
八十年代初期,联产承包责任制使农民们的基本生活得到了保障,但农村依然贫困,于是出现了头脑灵活的长保支书。长保从解决乡亲们的贷款开始,一件接一件地为大伙儿办事。听有才专门为长保编哈的“少年”:三国里出啥者武将多,十国里出哈者王多。长保维哈者同学多,为家乡干哈者事多。
长保的出现将时间的维度推进了很多,除了乡亲们热爱的秧歌、广场舞,顺便发展了体育运动和花园式乡村建设。长保虽然只是个村干部,但他的出现更像一股清流,让南大山下的村庄有了生机。长寿通过长保贷了贷款跑起了煤炭运输,在镇上听从了修理店老板的建议,改装拉碳的货车,贿赂碳场的工作人员,处处都显着机敏能干。这样的长寿是老婆眼里的掌柜子,娃娃们眼里的真汉子,更是八十年初农村经济变革中的大众像。
长寿跑运输赚钱了,男人们又开始攒开了,尕彪也到长寿家喝起了酒。因为都是家务里的人,又喝又唱闹腾着,尕彪还是“花儿”把式,能说会唱,自然而然就成了长寿战队里的活套人。尕彪的出现为银花的出现奠定了基础,银花在接酒醉的丈夫回家时,成功勾引了自己的叔辈公公,让长寿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看到银花几次三番勾引长寿时,脑海中出现最多的场面是《白鹿原》中田小娥和黑娃、鹿子霖、白孝文的感情纠葛。但是,长寿在对银花的感情中还掺杂着一些甜蜜的回忆,藏着他的青春。这种感情是生活在河湟大地上的许多男人的秘密,更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和润叶,身份不同,家境不同,两人的命运也会不一样,人生交集很少,却又拥有最美好记忆。从河湟历史的角度去读,这些故事是非常真实的存在。银花对长寿的依恋从最初的贪欢到后来的思念,多少藏着一些弥补童年缺失的关爱。他们幽会过的花儿茶社、堆放煤炭的临时房屋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城镇构成部分,随着改革开放,城镇、乡村都在不断变化,文明城市创建改变了城镇脏乱的样子,美丽乡村建设改变了乡村灰头土脸的样子。自此,有了更深刻的嬗变。因此,《嬗变》不是一本简单的乡土小说,它是一部记载河湟乡土民俗文化的史书。
长寿和银花的不伦之情加剧了二月花的病情,二月花是传统女性的代表人物,她身上有着像南大山一样的独特品质,她忠于丈夫,疼爱子女,孝敬公婆,理解小辈,按理说她是完美的,但是,她是旧时代人们为了活着做出的选择,她不是长寿心上的人,她只是小虎和小玲的母亲。银花的出现,让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庭有了瑕疵,让二月花这样的传统女性没了念想,放弃了对生活的希望,更为长寿一家的没落埋下了伏笔。
长寿曾为了和银花的感情有过忏悔,有过动摇,有过挣扎,但在无数次肉体和精神欢愉后,最终还是背叛了二月花。长寿在经历过这段心路变化时,其实也是背叛了自己的良知,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踏出这一步,背上爬灰的骂名,受损的一定是自己的家庭。可是,他还是一路不回头,骑着摩托车载着银花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在这期间,长寿和银花的丈夫尕彪,和自己的儿子小虎,和自己的妻子二月花以及兄弟们之间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人性里的丑恶和较量。冶廷林老师和张映录老师以男性的视角观察着这个村庄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不再单纯是一个扁平的名字,他们是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活生生的人。
银花是一个苦命人,她从小失去了父爱,随着母亲的改嫁,遭受了继父的强暴,她失去的是整个家庭的关爱和自爱自强的力量。银花的命运就像重男轻女时代农村少数漂亮女人的命运一样,她们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用美丽皮囊换来的短暂的幸福。她们的一生都在被人嫌弃,被人支配,被人品论,所以她们既是可悲的,同时又是可恶的。她们甘愿被人指指点点,也会想尽办法破坏他人家庭,这就是她们自小从没有得到过家人的关爱,不被重视导致的价值认知缺陷,就像毒蛇不知自己有毒。
尕彪是农村多子女家庭男性的代表,他上有年老的父母,有两个家境一般的兄弟,他没有资本娶媳妇,但他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唱得了动情的“少年”。他利用自己的优势,用情话打动银花,用“少年”领来了个媳妇。挖虫草、开代销,尕彪和银花还育有一双女儿。尕彪和银花的婚姻生活应该是幸福的。尕彪为了多挣钱,常年外出,银花摸到了丈夫不敢离婚的软肋,从不敬公婆慢慢发展成不要脸面,明里暗里和长寿纠缠,和虫草老板往来。我想对银花作者还是给予了同情,让她和尕彪一起搬去海西。
整篇小说中最可怜的是小虎和存花。小虎本来是爷爷的掌上宝,长寿家的独苗,他除了不爱读书,基本没有缺点。他爷爷为了宠他,跑到学校大骂老师,为了让他早点娶媳妇,处处替他打点。存花自从嫁给小虎,感受到的除了丈夫的宠爱,就是源自对长寿的恐惧。这些本不该由她来承担的重压,因为小虎的逃避而成了存花最大的悲剧。这些看似琐碎的事,在农村会压垮一个女人,甚至会毁了一个家。就在小虎和存花准备外出创业的时候,长寿的一个电话,让这对刚刚找到人生航向的青年带着幼小的儿子走向了死亡。
小英是这群农村妇女中最幸福的人,她坚持自己的选择,并顺利为自己铺好通往幸福的路,最终和下路人结婚生子。她没有成为乡村陋习的祭品,没有按照父辈们设计的招女婿路线,同样履行了赡养父母的职责。家乡嬗变,女孩子由盲目顺从到自主创业,是时代进步的最大标志,更是人性中真善美的回归。
总体来讲,整篇小说布局合理,情节起伏扣人心弦。尤其是第一部分,每一场酒喝的都是那么痛快,每首酒曲儿都唱得激荡人心。第二部分略显粗糙,尤其是从小虎的人物设定来讲,他作为两代单传的男孩子,性格中缺少刚毅。作者没有给他南大山汉子的性格,多次出场都是少言语,多泪水。
当然,作者更偏爱繁衍生息的这片土地,在浓浓的乡愁中,不忘初心,努力让乡村变美。由长保带头改种饲草玉米开始,南大山从省级鲜花乡村升级成生态乡村指日可待。乡村振兴的号角已经在南大山下吹响,一代又一代河湟儿女在这片土地上热恋,繁衍。
这部小说值得热爱家乡的我们细细品读,值得热爱曲艺的文人细细吟诵,值得热爱河湟文化的史学家保存。因为,每个场景中都有细腻的“少年”唱词,有古老的曲艺,还有婚丧嫁娶的规矩和流程。如果推荐,我想把它作为一部乡村振兴的文史读物推荐出去。
读完《嬗变》,内心深处泛起圈圈涟漪,里面尽是美丽的家乡。虽然错过了和两位老师面谈的机会,好在有电话、微信的联系。和冶廷林老师通话时,我直言不讳,方言写作有地域局限,能不能再翻译成普通话,以乡村振兴为立足点推向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