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爱情一样,是文学创作的重要题材。唐代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高尔基的《母亲》和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以及当代作家肖复兴的《继母》,石钟山的《母亲活着真好》等等,好作品数不胜数。但《红豆汤圆》与它们截然不同。这篇小说的诱人之处在于所托之物的新颖,感人之处在于人物的细节描写和精神内涵。
且说红豆汤圆。文中每一次出现红豆汤圆,总有一个母亲爱儿子的故事。而红豆泥在里,糯米粉在外,形状为团圆。深爱与感恩藏在心里,其寓意远比单独的红豆丰满。这种含而不露的表达方式,用于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稀男子,恰到好处。再说人物的描述。患有直肠癌的百岁养母“斜靠在沙发上……窗外的夕阳斜照在老人家苍老凹陷的脸上,把网状的皱纹照得格外明显……薄薄的褐色睡袍下,凸显着骨嶙嶙的肩膀”。养母的现状令人亦怜亦痛。养子的忧郁与泪水,渗出对养母真诚而深厚的爱,令读者情不自禁地担忧。曾经,93岁的养母与医生的对话,又令人随之精神一震。“你是用什么方法去面对这个病呢?”“其实也很简单……不把这个癌当敌人,而把它当作客人。”“客人?怎样的客人?” “一个居住在我体内的不速之客。我既无法驱走它,不如好好招待它……叫它安心。它活它的,我活我的,大家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共存共荣!哈……” 精彩的话语,爽朗的笑声,使一位虽瘦骨嶙峋却血肉丰满,虽病魔缠身却乐观坚毅的百岁老人跃然纸上。作者像挥笔绘画一般,几笔勾勒就让养母的形象鲜明,精神闪耀,直射读者的心。
故事是在痛楚中展开的。作者借养子“他”发出深深的喟叹,41年前第一次吃到红豆汤圆多么可口多么快乐,每一次吃到它又是多么的幸福。到如今养母再也不能亲手做了。看似对吃不到红豆汤圆的遗憾,弦外之音却是对养母生命的衰萎发出的痛楚之声。“他”开始回忆。第一次见到的养母“已年近60岁。个子高挑,腰板挺直,一点也不肥胖,穿了一件灰蓝色的旗袍,一头浓密的黑发,整整齐齐地梳向脑后。臂上挎着一个黑包,椭圆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其实这位即将成为养母的教师,经历坎坷。十年独身等候失散的丈夫,凄苦并执着;在日本侵略时冒着生命危险坚守学校坚持教中文,儿子死在日本人手中。在悲情中,年近花甲的她收养了“他”这个12岁的孤儿,尽心培育,使“他”成才。作者铺开画面,多次出现“腰板挺直”,“温和的笑容”,让一个善良的挺立着腰板做人的优秀知识女性的形象铭刻在读者心中。
掩卷后心如池中莲藕,纠缠着水草根须,碰撞着鱼儿无数。不得不再读一遍,再读一遍。母亲的故事,描写的方法与寓意的角度不同,感人的程度就有所不同。我热爱自己的母亲,文中这位令人崇敬的母亲也令我热爱。我想起五代时的文学家和凝的“纤手轻捻红豆弄”,正是这位母亲做红豆汤圆的写照。五代词人牛希济的“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正如文中母亲的养子,还有读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