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铃铃有不灭的灵魂,就像我坚信海的女儿在三百年以后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不灭的灵魂。初秋的薄雾、翠岩的横屏、常绿的柏树、黄金的稻穗,我相信她仍然能看到,仍然为此欢欣鼓舞,甚至还能听到被黄昏淹没的草虫的鸣声。铃铃的形骸看似寂寞,但她也深知独语的快乐,这带给了她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让她愿意用手握紧每一个新鲜的早晨。我也相信她在paradise 遇见雪麟了,听见了他的絮语。他看见了你的墓,就如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撞见了自己的灵魂,微笑着,独语着,爱乡土、爱铃铃胜过爱一切人。我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絮语是一场梦,还是一场梦中有他们的絮语。我很感动于他们对自己的独立的灵魂的坚守,找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生命意义。
“从此始感到成人的寂寞,更喜欢梦中道路的迷离。”作者以细腻精致的笔调描绘着自己的梦。读《画梦录》的过程也很像是一场梦,意象间的跳跃很频繁,自然间的万物、古代典故、奇闻逸事都是他的素材。如果自己不去积极展开想象,很容易就被作者带到某个迷宫之中而找不到出口了。这是因为我们的联想是很微妙的。联想是个人的情感体验和生命经验,我作为读者是在尝试走进作者的梦中。
“ 雾和马蹄
《画梦录》中两个意象
《雨前》写,雨前的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雾,因为这个“不洁的城市”而显出灰色,作者对现实的灰暗无聊感到失望,怀念故乡的绚烂景色。作者化身一只鹰隼,在黑暗里有力地叫唤,盼望一场雨来对周围的环境进行一次彻底的洗刷,期待一个充满光辉的、纯洁无暇的园地。然而,这场雨最终还是没有来,让这种压抑的氛围无限地延续下去。《伐木》的开头描绘,雾在树林间游行着。《魔术草》中写灯光是白雾似的,划着一圈疆域,像园墓。《秋海棠》写,夜的颜色,海上的水雾一样的,香炉里氤氲的烟一样的颜色。雾给人朦胧、清冷、不真切之感,让你与具体的现实隔绝,迟疑、恍惚、忧郁、孤独。然而也正是因为雾抹去了事物的边界,消融了时间和空间,才使作者获得了另一种自由,驰骋在自己的梦中,不断向内挖掘自己情感的波动,找到在现实中“望断无寻处”的“桃源”。
《黄昏》的开头写道,马蹄声,孤独又忧郁的自远至近……遂又自近至远的消失了。一下就把我带入到慢节奏、宁静的时空中。作者共情的能力很强。由马蹄声,作者联想到古代宫墙里的女子的感叹,联想到黄昏,联想到令人怅惘的小山巅的亭子,将感伤渲染到极致。“让那亭子永远秘藏着那未曾发掘的快乐。”似乎只要不靠近那亭子,那快乐就不会溜走。而一旦真正登上那亭子,不仅山巅的寒气逼人,孤独涌上心头,而且也会使那一种久久的期盼从此消失。想象中的永远是最甜美的。
《静静的日午》的结尾,女孩子说:“我听见了铃声,和马蹄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是老太太的孩子乘着马车回来了。时间流逝的焦灼感和老太太对孩子的担心在这一瞬间消散殆尽。多么悦耳的铃声和马蹄声!这就是从前守着家的人们最喜欢的声音吧,在静得令人发慌的时刻突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达达声,满含了人与人的牵挂,温暖克制又深沉。作者对女性的心理的刻画也细致入微,通过语言真实地展现出来,也让人从中发现自己的生活,寄托自己的情感。
“ 梦中的画面
那样迷离,有声有色
作者自己说,他喜欢读唐人的绝句,欣赏绝句的姿态,喜欢色彩的配合,那种镜花水月,因而他所描绘的自己的梦是那样迷离,有声有色。也只有对世界抱有极大热爱的人才愿意这么细致地观察自然、观察生活、观察情绪,愿意将自己的梦的世界描绘下来。
我着迷于作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