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如人生，从一而终
--析《霸王别姬》程蝶衣
夏子涵
程蝶衣的故事要从性别认知说起，小孩子建立性别意识的关键年龄是3-5岁，那这个阶段的小豆子在做什么呢？他跟他妈妈一起住在妓院里。所以在他的童年时期，周围接触到的全是女性，他看到的男女关系，是浑浊且庸俗的。他潜意识里，是把自己跟那些妓女等同化了。虽然李碧华在原著里反复强调“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我们可以看到，同样是“戏子”，段小楼在面对很多抉择的时候，态度跟程蝶衣是不一样的。
比如在对袁四爷的态度上。蝶衣全然是恭敬的，温顺的，但段小楼就是满不在乎的态度。袁四爷对着镜子凝视程蝶衣的脸，说“有那么一二刻，袁某也恍惚起来，疑是虞姬再现啦。”这时候程蝶衣的眼神，还是很有点惺惺相惜之感的。但段小楼，他很大力地拍了拍靴子，还打断了四爷的问话，去他身边捞了件衣服。
这里其实是强调了两人的不同属性。程蝶衣是全然一个女性化的依附的姿态，而段小楼，则是一个纯男性化的身份。类似这样的场景还有，小楼结婚的时候，程蝶衣跟他说：“袁四爷今晚上请咱们过去，要栽培咱们。”
段小楼的回答是：“姓袁的他管得着姓段的吗？”
然后一语成谶：“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这个“真虞姬”包含两个概念，一是人戏不分，把戏看得比天大。第二个，就是程蝶衣始终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女性位置上的，他是习惯于被照顾的。所以他后来跟菊仙的不合，有女人是同行所带来的天然敌意。
女性身上的特质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孩子气，二是母性。蝶衣主要具有的，就是这份孩子气。他在电影里的几处“叛逆“，都是带着孩子的天真跟残忍。
所以在结尾文革那一场戏里，段小楼揭发他，是为了自保，但程蝶衣揭发菊仙纯粹就是报复，非常孩子气的野蛮的报复。在他心里，师哥一直是庇护他的存在，那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呢，他下意识地，归过于菊仙，把一个男人的错迁怒于另一个女人，这本身，也是非常女性化的做法。
在这段揭发里，他说了句非常有意思话，“我早就不是东西了，可你楚霸王也跪下来求饶了”。
从电影的设置看，程蝶衣唱戏比段小楼好，但始终是他求着段小楼合演。这就是虞姬呀。在霸王眼里，虞姬和乌骓马一样，不过是上等玩物，有也可以，舍也无所谓。但虞姬对霸王，就是非常简单的追随。
虽然程蝶衣死在十一年后，但其实段小楼揭发他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京剧被拿来改成了四不像，最重要的人又亲手舍弃了他，他看到的，是四面八方的神像坍塌。
你怎么还能要求他，有血有肉地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