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见画展开幕式上的光鲜,观众赞叹:“你的生活真令人羡慕,轻松又潇洒,像你画的荷花一样。” 无人知晓深夜画室里的真相:苍白憔悴的脸,钉画布时破皮流血的手,满地撕毁的草稿,力不从心的眼泪。那幅献给父亲的巨幅荷花,从钉框到完成耗尽一年光阴,开幕日暴雨倾盆,朋友们蹚水而来——艺术的光华永远生长在汗与泪浸泡的土壤里。
在植物园写生时,一位时髦女子对荷花的讥讽点破文化认知的鸿沟:“我不喜欢这种花,长得太简单了!”一根梗一朵花,一片叶一条茎,确实简单到令人生气。席慕蓉却在这声抱怨里听见文明的密码——若非历代文人用诗画文章为莲赋予灵魂,荷不过是个水生植物。从《诗经》的“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到周敦颐的《爱莲说》,从佛座上的莲台到朱自清的月下荷塘,文化是赋予万物灵性的魔法,让我们在简单里看见神性。
十四岁用粉蜡笔,十七岁换水彩,二十岁执油画笔,席慕蓉在植物园的荷池边画过整个青春。年少时只想画出“一朵与众不同的花”,专注得“什么也不听、不看、不想”。直到三十多岁某个清晨,她忽然听懂夐虹的诗:“年少的岁月/简单的事/如果你说了/一句一句/浅浅深深/雪飞雪落的话……”原来莲的心事,也是所有生命深藏的密码——在最美的时刻重门深锁,只因“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如今多少人迷恋“轻松成功学”,渴望不染淤泥的绽放。但是席慕蓉的荷告诉我们:真正的生命之花,根茎必须深埋淤泥,花瓣上的露珠需要混合汗水与泪水,所谓“亭亭不忧亦不惧”的从容,是穿越黑暗后的重生。当我们在社交媒体展示精心修饰的“荷花时刻”,是否敢让人看见后院那缸腥臭的黑泥?
淤泥中的莲苞终于裂开一道细缝,探出鹅黄花瓣。它记得自己如何在黑暗里蛰伏,如何忍受腐叶缠身的窒息。此刻水影摇曳,它听见岸边脚步声——有人懂得这绽放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