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每个星期就像早已被打包好的快递,一件,又一件地,按次序投递到我的手上。开始拆封的时候还会心存希冀,当寡淡的潮汐不断地冲袭向我,我逐渐变得干枯,确实,这样的日复一日,早已干枯得拧不出一滴水来。只有周末,还仅存着一撮养分,让人能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再转头伏向贫瘠的土地。我们都成了推动石头的西西弗斯。周六的傍晚总是清闲的,仿佛春风庇护下的绵羊,慢慢地踱步,细细地吃草,久久地咂出全部的滋味。
“我像一只银枪,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然后狠狠地钉在了那里。”在读《流俗地》的时候,这句话时不时会从脑后涌到台前,弹幕一样在眼前、心里这么一遍遍地荡过去。这是一本酣畅的长篇小说,读起来不忍释卷,在周末,我选择把一块宝贵的完整时段呈献给它,再恰切不过。一本书的孕育,有的很轻易,有的则很艰深,很显然,《流俗地》的分娩是一场异常荆棘的历程,黎紫书用她纤细的身躯,如菟丝子般伸出坚韧的力量,缓慢地包裹住马来潮湿的国土,从中榨取出平淡却震慑的故事来。
每个人的成长中会遭遇许多事情,它让你笑,它让你愤怒,它堆积出一双隐形的手,把我们揉搓成天生出的模样。《流俗地》写出了一代人,女人和男人,人人都有自己的面孔,印在故事里,就很难忘记他们。读这本书能够感受到很强劲的生活的温度,这种温度不是热带那带着雨气的闷热的温度,而是中国北方家人围炉的温度,让人感觉很亲切,很舒展。故事由女性视角牵起,盲女银霞用她的耳朵从一滩市井嘈杂中钓起了近打组屋的人间五味,也钓起了马来西亚那段喧嚣的历史。她的在场让我觉得故事始终是有诗意的,像一首淋湿的散文诗,从她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底层人生的悲欢是相通的,所有被她牵起的人物的生活都是相通的,我们身上经历的一切都是相通的,没有人能够逃脱生活这口大锅的熬煮,它会小火慢炖,或者大火发力,直到把你的志气、期待和那些美好的追求全都扒皮抽筋、零落成泥。
这本书真实,但是不压抑,会触摸到苦难的锋利,也会品尝阳光的甘甜。诚如他人所说,马华文学难以逃离国别认同、族裔归属和政治勾连等等问题,黎紫书却在有意地规避,说到底是写人的生活,那就不止这些宏大的叙事,更多的应该是书里的烟火,是那些出口的粗语,头顶庄严的神灵。真诚的作家才会赢得忠心的听众,无疑她做到了,也做得很出色。
“因为雨下得频繁,人生中不少重要的事好像都是在雨中发生的。那些记忆如今被掀开来感觉依然湿淋淋,即便干了,也像泡了水的书本一样,纸张全荡起波纹,难以平复。”
我想,我是会再读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