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一个看上去纯粹而洁白的名字,今天花几个小时读完了它。
一家米店,三代人,浓缩在一本书里,像一部电影的上中下三季,每一季着重选了一些片段,独立又连贯地衔接在一起。如果文字可以用来作画,苏童一定是出色的画家,他描绘场景的笔力极强,颜色、气味与声音隔着纸面朝你扑来,仿佛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腰封上写了一句“这是一部探寻人性与生存之悲的经典之作”,我觉得这句话存在美化的嫌疑。反而是另一句“米是干净的,但人性不是”,显得坦率诚实。
好久没有读过一篇全员恶人的小说了——但这种恶又是复杂而压抑的,说是人性本然,似乎过于武断;说是环境造就,又未免有失偏颇。主人公五龙因故乡枫杨树村遭大水闹饥荒,一路颠簸流浪到异乡,到了瓦匠街,到了大鸿记米店。
这是一条锈迹斑斑的街。阴暗、潮湿、黏腻的人性攀爬,赤裸裸得毫不避讳,鲜艳而干净的亮色仿佛是幻影,每个人都被腐蚀与异化,仇恨、贪婪与欲望,裹挟着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苏童的笔触冷静又偏心,无论是米店老板的两个女儿织云、绮云,还是后来米生的妻子雪巧与柴生的妻子乃芳,甚至是寥寥几句提过的妓女,都带着几分温柔与怜爱的意味。反倒是对男人毫不手软,冰冷得一丝同情也无,仿佛是戏谑着勾勒出他们丑陋、肮脏又荒唐的姿态与命运。
书里的女人被困在命运的泥潭里,或是挣扎,或是随波逐流,短暂地绽放,又逐渐凋零,她们笑过、哭过、闹过,后来如同行尸走肉,或者陨落于世间。而书里的男人,睚眦必报,有欲无情,视命如草芥,不像人倒像野兽,也活该不得善终。
五龙对米的执念贯穿全书,这种执念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仇恨的释放与欲望的满足都在米里,也难怪此书改编成的电影被定义为情色电影,这种变态执念真是看得我眼都痛了。五龙最后一身不治的花柳病,死在归乡途中一火车皮的米里,多么荒诞又理所应当的场景,仿佛最后一口气散尽,竟然透出几分冰冷诡异的美学意味。
书里的每个人,即使得志也都是短暂而压抑的,命运从未能由自己真正把握。他们痛苦地生存,痛苦地毁灭,欲望、彷徨、仇恨、绝望以及几不可见的温柔与恻隐,在瓦匠街上明明灭灭,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