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忠实(1942—2016),小说描写了陕西关中地区白鹿原上白鹿村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
翻开书第一页,赫然印着“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史书是真的时间真的地点真的人名假的事件,而小说,则是假的时间假的地点假的人名真的事件。这句话影响了我很久,导致我看史书的时候总是冷静,看小说的时候容易被震撼。
有人说这是一本陕西方言版的《百年孤独》,不为过。这本书的人物也是如此鲜活,白嘉轩、鹿子霖、孝文、黑娃、小娥、朱先生、鹿三......事件也让人印象深刻,一件件一桩桩穿插在历史的时间长河中(从清朝覆亡、军阀、抗日、内战直到新中国),地点着力在原上,但又隐约描绘了县城、西安城和山上,全书弥漫着土地的气息,泥土的芬芳,保守又压抑的道德感,看完以后合上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白嘉轩是个特别的人,没有他,没有白鹿原,他像是原上的一根标杆一面旗子,没有读过书的人,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圣人?我觉得他算是。他以庄稼人自居,执拗的按着他的方式管理着这片土地,从他身上可以看到我们的祖祖辈辈,让人很容易带入,而鹿子霖像一个反面,我很难用好人坏人这样单薄的词来描述他俩,我觉得他们更像是中国男人的一体两面,假如白嘉轩和鹿子霖其实是同一个人的超我和本我,是不是也是一个角度?
这两个形象同时也像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有意思的是,白家和鹿家又分别都有两个儿子对照着写,白家是孝文孝武,鹿家则是兆鹏兆海。孝文作为长子长孙,他的前半生是个为了脸活着的人,他也是最容易崩塌掉的一个。从堂堂族长到祠堂鞭笞,从花天酒地到行乞要饭,从卖身当兵到翻身当官,到最后心狠手辣手足相残,书里的所谓脱下裤子就不行了,穿上又行了,不要脸了,就做男人了,笔法老辣,力透纸背。
黑娃是个非常精彩的角色,他闹农协,进游击队,当土匪,招安国民党军队,起义追随共产党,最后被孝文以杀共罪名陷害枪决,他最早意气风发,对小娥一往情深,断绝父子关系,被族人放逐,最后又归顺祭祖,一个人的沧海桑田,应了那句每个人都是一部史诗。
这本书主要以男人为主,略带过几个女人,除了小娥,还有白嘉轩六个死掉的老婆,仙草、母亲、孝文发妻(结局饿死)、小翠(大拇指芒儿的初恋)、兆鹏发妻(冷先生大女儿)、玉凤(黑娃继娶)、鹿贺氏、孝义媳妇(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性的女人,以一个最好的媳妇的身份进了白家,因为丈夫的缘故失节失宠,成为不干不净不吉利的最差媳妇)等等。但最有血有肉的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定是小娥,她打破了弟媳、仆媳、侄媳几种家庭角色与情人的界限,她是瘟疫,她死后只能变成蛾子(而不是蝴蝶)。可她这么鲜活生动,有哭有笑,她的样貌音容身段被写进书里,这样栩栩如生,是无法忽略视而不见的,如作者所说,官办的县志不惜工本记载贞妇烈女的事迹,民间历久不衰传播的却是淫娃荡妇的故事,这个民族的面皮和内心的分裂由来已久。
小娥是一个充满了吸引力的外乡女人而非白鹿原的人,和马尔克斯笔下马孔多的男人们会被吉普赛女人、混血女人吸引有相似之处,也与兄弟俩总会爱上一个情人有相似之处,我又想起国内某心理学家说的那句,我们的传统社会里,女人不是女鬼,就是狐狸精,那么这本书里其他女性形象都是女鬼,而小娥是狐狸精。《爱情神话》里有台词"男人写戏大多这副腔调,他们脑子里的女人就两种,一种多情女,一种清纯妹;一种是伤害过他的坏女人,一种是像他妈一样的好女人,好到没欲望......"
小娥是白鹿原上的祸水,是从商朝开始就存在于我们文化里的女妖,坏到死后需要一座塔把她镇住。
《白鹿原》集家族史、民族史于一体,厚重的历史感、丰富的文化意蕴和复杂的人物形象读来荡气回肠,陈忠实曾说过:到白鹿原中找我。对于一个作家而言,在作品中永生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