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者小传
马克斯·苏萨克(Markus Zusak)1975年出生于悉尼,父母分别为奥地利及德国后裔。他是当代澳大利亚小说界获奖最多、著作最丰、读者群最广的作家,迄今已出版《输家》(The Underdog)、《与鲁本·乌尔夫战斗》(Fighting Ruben Wolfe,美国图书馆协会青少年类最佳图书)、《得到那女孩》(Getting the Girl)、《传信人》(I Am the Messenger,澳大利亚儿童图书协会年度最佳图书奖)。
苏萨克从小就喜欢写故事,他说自己的脑海里永远有好几个故事在打转。大学毕业后他当了老师,但后来专心投入写作。《偷书贼》的故事源自他幼年时父母讲述的情节,二次大战时他的父母年纪还小,曾经亲眼目睹盟军轰炸汉堡之后的惨状,也看过纳粹押解犹太人前往死亡集中营的悲剧。苏萨克说,父母讲述的情景他一直记在心里,也晓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些故事写成书。目前他除了写作之外,另经营写作工作坊,并应邀赴各地演讲。
二.美句摘抄
我觉得这本书里面有好多好棒好棒的句子,所以我就抄多一点,只就其中比较有感觉的点评一下吧。
1. 我最后一次见到偷书贼时,天空是红色的,就像一锅咕嘟嘟冒着气的热汤,有的地方甚至像被烤糊了一样。红色的汤里面还夹杂着黑色的面包屑和胡椒。
评:好苦的汤,人间的悲哀,时间停滞。元首种下的恶果,在无辜的平民身上开出血色的花。一个人的疯狂,所有人来偿还。
2.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一切都停止了,一条生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的嘴巴突然没了动静,接着嘴唇变成了斑驳的咖啡色,就像衣服色彩脱落急需修补的油画。
评:这是将莉赛尔的弟弟的死的。觉得跟乔治马丁和莫言一样,作者把死亡描写的很斑斓,有一种残酷的美感,好像生命中的颜色在死的时候都会迸发出来一样,虽然这里没有描写出来。
3. 半醒。
半梦。
我倒是愿意让她把梦做完,可我对此无能为力。
她的另一只眼睛也倏地睁开了,毫无疑问,她发现了我这个死神的降临。我双膝跪下,取出了他的灵魂,把它轻轻放进我宽厚的臂弯。他的灵魂最初柔软冰凉,像只冰淇淋,后来逐渐暖和起来,慢慢融化在我的臂弯里。他的病痊愈了。
评:终究,再坚韧的心性也会成为死神臂弯里一只融化的冰淇凌,再千疮百孔的躯壳也会成为成为死神臂弯里一片完美的柔软的云。这个残忍的世界上,也许死亡才是最温暖的归宿,只是人们总是愚蠢地抗拒着,艰难地继续活下去。
4. 哦,连天上的云也飘过来,聚拢在一堆。
好大一团云。
阴暗而又浓密的云。
它们互相碰撞着,彼此道歉,再挪挪窝,找个合适的地方。
评:这是在莉赛尔打舒马克时对环境的描写。觉得这本书里面语言很吸引人的一个特点就是很很喜欢分段,都变成一段一个短短的句子,甚至只是一个词。原来我写作文的时候也喜欢分段,读起来跟小说一样有节奏,直到后面被语文老师说是“占字数”……但还是对这种分段很着迷。这本书总体来说的语言就是一种很活泼诙谐的跳跃的语调,跟叙述者那个有点小傲娇的死神的风格很符,让你在整个轻松得基调中,读完这一个其实很有些悲伤和感动的故事。
5. 快走到汉密尔街的时候,莉赛尔心里突然乌云密布,她身上发生的所有的不幸——背诵《掘墓人手册的失败》,离散的家人,午夜的噩梦,这一天所受的耻辱,聚拢到了一起,她蹲在水沟边哭了起来。
鲁迪站在一旁,盯着地面。
开始下雨了,细密的雨幕笼罩着他们。
科特·斯丹纳在叫他们,可他们都没有理会。一个痛苦地坐在雨中,另一个站在旁边,等着她。
“他为什么会死呢?”她问。可鲁迪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
最后,等莉赛尔哭完了站起身来,他伸手搂住她,就像是好哥们一样,一起向前走去。他没有提出吻她的请求,也没有类似的请求。
评:不明白为什么鲁迪要死,他的生命总有那么鲜艳的色彩,善解人意的蓝,活跃的黄,热烈的红,沉默中纯真的白,却都在硝烟四散的黑色中消逝。
这个世界配不上他
6. 空气如同塑料,地平线如同用来粘底座的胶水。人们制造出一片片天空,再把它们刺穿,让它们漏气。还有那柔软的碳黑色的云朵,砰砰地跳个不停,像一颗黑色的心脏。
评:死神眼里的天空每天都不一样,也是,每个人的死亡都应该给这个世界涂上一点特别的颜色,这是20世纪里忙碌的死神唯一的乐趣了。
7. 人们说战争是死神的密友,对这个说法,我必须提出异议。对我来说,战争就像一个难以忍受的新老板,他站在你的肩头不停地重复着:“快点干,快点干。”于是你加倍努力,完成了任务,然而你的老板却不会为此感谢你,他还要更多。
评:战争是个无底洞。没有赢家。
8. “你知道的——你妈。”
“她怎么啦?莉赛尔在行使家庭内部成员的特权。他们可以互相抱怨、责怪或批评,却不允许这个家以外的其他人有这样的权力。这是你保护自己的家庭,显示自己的家庭的忠诚的时刻。“她有什么问题吗?”
鲁迪只好让步。“对不起,小母猪。我不想伤害你。”
评:这本书里面有时会淡淡地说出一些你感触很深好像大家都赞同的真理,干干的几句话中间一种淡淡的温暖的心安。
9. 他们原本以为声音是从床单和油漆桶后面发出来的,但莉赛尔第一个发现他竟然就在他们面前。他那张憔悴的脸掩藏在油漆和布中间。他坐在那里,脸上一副惊恐的样子。
他们走过去,他又开口了。
“我忍不住了。”他说。
罗莎回应了他,她蹲下身子朝着他。“你在说啥呢,马克斯?”
“我……”他挣扎着回答,“我趁外面没人的时候,到走廊那里,把起居室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我能看到外面,只看了几分钟。”他已经有二十二个月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
爸爸说话了。
“看上去怎么样?”
马克斯难过又震惊地抬起头。“天上有星星,”他说,“他们刺痛了我的眼睛。
评:网上有些评论说偷书贼作者马克斯的语言有些造作,故作高深,也许这里就是他们会搬出的一个例子。或许还是太年轻,我恰好喜欢这种词语的运用。二十二个月,黑暗里,孤独里,恐惧里,绝望里,与外面的阴晴雨雪唯一的通道是女孩的眼睛。想一想那一个拳击手,怀揣着对母亲的思念,对元首的愤怒,怀揣着满腔喷薄的力量,却龟缩在床单和油漆桶后面,萎缩了肌肉,萎缩了勇气。炮火成了他的福音,他踏出二十二个月来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地下室,惊惧地看着外面世界眨眼的疏星。二十二个月的仇恨和恐惧的发酵,再容不下纳粹世界之外的几点欢快了,这种轻松不属于1942年的德国。
10. 读完偷书贼以后,我发现她把每个人都叫做猪猡、蠢猪、母猪,尤其是那些她爱的人。她扎着橡皮筋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衣橱似的矮胖的身体带着心跳升起来。没错,她有心,这个女人的心比别人料想的要大。里面有很多东西,高高地,隐蔽地储存在一个阁楼里。我记得,她是那个在漫长的月夜里,抱着那件乐器的女人;她还是在犹太人到达莫尔钦镇的第一天晚上,毫不犹豫给他端来食物的女人;她还是那个伸长了手臂,到床垫里为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取素描本的人。
评:也许我不应该评的。谁对罗莎的第一印象都不会好,市井气十足,像是一个在夹缝中骂骂咧咧弯着腰的小人。但她的骂骂咧咧中只有她无法说出口的爱,给那个只会刷油漆的蠢猪,给那个犟着不愿让马克斯死的小母猪,给那个几十年来恶语相向痰来痰往的邻居母猪。你不知道她的心有多大,难得的沉默间装下了四张嘴生存的重担。你很难定义她的善,她的勇敢,很难定义看到她蜷在空床上拥着没有声音的手风琴时的感觉。
这个世界配不上她。
三.读后感
眼睛
死神舔着他的手指,悠悠走在汉密尔街的废墟间。
天空是浓稠的血色,咕噜噜冒着泡。灰烬翩飞。
血色溢满了这条街,溢出去,整个纳粹德国,整个欧洲,整个世界。死神看着跪在一个淡黄色头发的残缺尸体前的女孩,血色还荡漾着,却进不了她的眼睛。是了,战争的绝望,战争的狂热,战争的邪恶,战争的污秽,都进不了她的眼睛,只在外面徘徊嘶吼。她在哭,跟九岁时一样。
死神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深棕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他从她妈妈手里取出她弟弟的灵魂的时候,她像现在一样嚎啕着挣扎出大人的手臂。死神知道,死亡带来的阴郁和惊恐将长久地停留在她的眼睛里,她抗拒地沉默着。莉赛尔·梅明格的眼睛里装进过很多东西,死亡是第一个,还会有很多,比如说带给地下室里犹太人的天气预报。
那还有很久很久,在这之前她会先遇见一个眼睛里有银色光芒的拉手风琴的男人,和一个叉着腰擎着长柄勺的满口“猪猡”的女人,还有一个有着细长蓝色眼睛淡黄色头发却把自己涂成焦炭的“杰西·欧文斯”。
她很幸运,遇见他们。
她还将遇见书,遇见文字,遇见送给她书的犹太人、德国人。她会在街道上踢球,为赛跑赌上一个吻。她会去偷水晶苹果,去偷书,溜进裁缝铺里送给男孩一件圣诞礼物。她会把床让给犹太人,给他拿吃的,给他读书,给他描述鱼线一样的云和像要滴下来的太阳。她会为他保守秘密,会跟他一起堆雪人,一起幻想跟元首的拳击赛。她会给紧闭双眼的他带去小礼物,她会擦破双膝警示迫近的纳粹,她会一个一个在带黄星的队伍中间呼唤那个头发像羽毛的人。
莉赛尔也许太幸运了,身边的他们都有着闪光的金子般的人格,善良而轻盈的灵魂。但也许只是她有着太善良的眼睛。人性本善,世间无恶。从莉赛尔深棕色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纳粹很和蔼,元首有着漂亮的小胡子,镇长夫人忧郁的善意,爸爸沉静平和,把痰吐到自家门上的霍兹佩菲尔夫人爱听故事,付不起工钱的邻居的香槟很好喝。她愿意用好奇的目光去打量这个世界,元首生日飘扬满街的国旗,《掘墓人笔记》上不认识的德语单词,用香槟瓶底研碎的油漆块。她愿意反抗那些不小心涌入眼中的黑暗,嘲笑者股沟间狠狠的一拳,狂热的火堆中的一本余热未散的书,扔到游街者脚下的一口面包,还有犹太人昏睡间来访的死神。她用自己的一点力量改变着二战时纳粹德国的黑暗,好像没有立下鸿志也没有咬紧了牙下定很大决心。
她只是相信这个世界终会是美好的。
谢谢那么多人保护她的相信。
爸爸总会叼着自己卷的香烟,向她眨眨眼。恐惧、悲凉、无望从手风琴里面流出来,流进夜色里,只留给窗边的女孩一个温暖的背影和一丝柔软的笑意。妈妈咆哮着“小母猪”,舞着木勺,驱走女孩沉默的阴霾。她把沉重的生活的压力,喂饱四张嘴的艰难藏在深夜靠着手风琴的衣橱般的身躯里,只留给女孩一个宽广的怀抱和一个紧紧的拥抱。马克斯把仇恨、绝望一笔一笔刷在白油漆和《我的奋斗》的书页间,只留给女孩一本《撷取文字的人》和她厌恶过又喜爱过的文字。
战争如同巨兽,隆隆地踏过欧洲大地,踏过匍匐在它脚下藐小的人类。生活在战争铁蹄之下的人类,却总是那样倔强,不愿意屈从于死亡。他们固守着人性中的善,在最黑暗最懦弱的时候。
这个世界配不上他们。
花了一下午看完偷书贼,从4:30 一放学,到晚自习上课,两个小时,徜徉在莉赛尔在汉密尔街的五年里面。
书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让你在短短的几小时内走完一个人的一生,看尽悲欢离合,好像自己也经历了一世轮回。莉赛尔的这一世里,生活还算平稳又轻松,只有三次遇见的死亡和一个小秘密沉沉压住了心。还好,还有河面上跃动的阳光,还有鱼线一样的云和像要滴下来的太阳,还有黑炭一样的“杰西·欧文斯”,眨眼睛的爸爸,做难吃豆子羹的妈妈,还有水晶苹果,还有地下室里的雪人,还有书。还有文字。
停笔踌躇了很久,我不知道莉赛尔这个人物有什么令人泪目的金子般的品质。也许有吧。但读遍全书,发现她更多地是有一种力量,一种让人心安地去做心底那个善良的自己的力量。马克斯在她长长的注视下说起他的故事,罗莎在她倔强地向生母寄去的信面前放下了木勺抱紧了她,镇长夫人为她求知的渴望打开了紧闭数年的大门和满架的亡子的书,霍兹佩菲尔太太在炮火中她的嘶吼和威胁下颤巍巍走进了防空洞。或许这不是她的功劳,她只是一个天使在人间,不,地狱里的眼睛。她只是看见了战争巨轮下小人物的无奈,小人物求生的艰辛,小人物不愿折曲的尊严。
是的,总有人牺牲,总有人不堪生命的沉重。米歇尔·霍兹佩菲尔“因为自己想求生的罪恶感而死”,镇长夫人长年生活在豪宅里,“选择了她自认为最懦弱的方式——至少忍受天气带来的不适”。而汉密尔街上的所有人,包括“生命力那样旺盛”的鲁迪,那么轻飘飘地离开了人间,这个他们曾经那样努力地活下来的人间。
“只是因为这个世界配不上他们了。”
二战是个疯狂的年代。
疯狂到心中清明的人也不敢醒过来。
疯狂的人们高举着民族的旗帜。国家大义面前,他们丢失的是基本的人性。
莉赛尔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没有改变成百上千苦难同胞的命运。她也无意如此。她只是受天性驱使,倔强地顽守对世界的一点善,作为一个,人。
死神的怀里已经躺了很多个云一样柔软的灵魂,还带着炮火的余热,温凉。他一步步走来,踏遍1945年的欧洲大地,温柔地取出多少个灵魂,初生般的轻嫩。他带走了她的爸爸妈妈和鲁迪,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没有像九岁时那样怔怔地看着死神,也许两面之交已经让她不再惊慌了。
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残缺的肢体,那些面目全非,她害怕的是失去,还没有完成的那一个吻,还没来得及学的手风琴,还没有习惯的豆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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