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的背后,必有另一面。在桑德尔的《精英的傲慢》一书中,揭示“努力就能成功”的咒语,正在美国失去鼓舞人心的能力。公平竞争默认输赢是必然存在的,有赢家,自然就有输家,问题是梯子间的空隙越拉越大。前者连背影都望不到了,后者再追赶也是白费力气,就躺平了。
在社会就体现出观念的撕裂,既然输赢的衡量标准是高等教育,导致英美政治中最深刻的分歧之一,似乎变成有大学文凭和没有大学文凭的人之间的分歧。
希拉里在高学历的选民中获得压倒性胜利,但竞选还是输给了特朗普,后者赢得三分之二没有大学文凭的白人选民。英国脱欧公投,没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压倒性的投票支持脱欧,绝大多数拥有研究生的人投票反对脱欧。书中说“希拉里赢得全球化赢家的选票,特朗普赢得全球化输家的选票。”
首先被直接质疑的,是号称“公平竞争”的结果是否公平。寒门越来越难出贵子,底层不仅没有加快向上流动的速度,反而顶端的人越来越通过资源、人脉的大举投入,巩固优势并传给子女,形成新的世袭垄断。在哈佛大学和其它常春藤高校,来自收入最高的1%家庭的学生,比来自收入最低那50%家庭的学生加起来还要多。
更深层次的,是观念上的分歧。赢家习惯了将成功都视为靠自己取得的,自动忽视有助于成功的时机和好运。成功并不是靠运气或恩典,而是自己能力和努力的应得回报,这是顺理成章的权利。不平等仅仅是分配正义的问题,是获益的人没有充分补偿失败的人。如果相信命运具有偶然性,会有助于产生某种谦卑。过度把成果归因于个人努力,会忽略了把努力转化为成功的各种有利条件。
既然赢是靠自己对,那么输就一定是自己错。这造成了输家的沮丧,承认失败?等于承认自己无能,没有努力。问题在于,输赢只是努力带来的吗?一分耕耘,就恰好带来一分收获吗?
人生不是天平,个人投入和回报之间,有着自己无法控制的部分。时代是一列火车,身处快车还是慢车,是出生时点决定的。经济向上,总勇于借贷消费,钱总能借到、利息总能还上、资产总能上涨、工资总能不变。经济向下,情绪和预期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而且选择的偶然性,和努力带来成功的必然性,哪个作用大呢?过去二十年里,影响差异最大的变量,不是好大学。而是城乡差异、行业间收入差异、劳动收入和资本性收入的幅度差异。
就像同样是工程专业的毕业生,十年后的差异不是在于专业度,而是就业于建筑、房地产、电信还是金融业?就像选择在哪个城市定居?在资产的浪潮里,什么时候购得资产?
这些比较要素,都不是教育所给予的,都有运气成分,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新变量会是什么?所以说,可能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教育游戏中没有绝对的受益者,所谓的赢家也很惨。
赢家不是基于血统,靠投胎取胜。而是经过艰苦努力的学习,才赢得位置。时光中充满压力和焦虑,名牌大学和人脉圈子,变成社会认可和尊重的标志。按成绩对学生进行分类,以追求成功为导向,养育子女变成产品开发和项目进度控制。
哈佛大学招生人员2000年谈到,在高中和大学取得亮眼成绩的人不要最终成为“集中训练营里浑浑噩噩的幸存者”。书中介绍,美国100多所高校统计,大学前的孩子表面上成功,内心非常不快乐,与外界脱节,缺乏独立性,陷于脆弱。“美国新的风险群体是来自富裕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的青少年”。
当孩子单纯以外界成绩,作为自我的评价标准。把个人价值变成数据筛选和排名,把外界成就的强烈需求置于生活最高点,以数字高低代表一个人的价值。人就会被外界所左右,失去自我评价标准。
《论语》“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中国古代强调学习目的之别,“为人之学“是为了别人而学,“为己之学”是为了修养自身和增进学问。
好大学就大功告成?家长劝告孩子,人生先苦后甜,熬到上大学再玩。可生活不是简单的学校考试,需要心理韧性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希望孩子能学会成为自己的编剧、导演和主角。
否则内卷就像一个导演,给每个人定好规则,玩家即使拼尽全力,获益也越来越少。每个演员都觉得剧本不对,但又没有剧本外的选项,于是就变成了剧本杀。就像我家父儒母法,内心拒绝卷,外在表现菜,成了卷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