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对宽容的理解仅仅是词典里的解释:宽大有气量,不计较或不追究,能容忍别人。但是读了这本书之后,我发现宽容是一个非常广博的词汇,它包含着非常多而严肃的现实意义,不仅是微观上人和人之间的,还有整个宏观上社会中历史中政治中的集合型概念。
这本书说是将哲学的,但我看来更多的是对历史,对人性,对心理的探究和阐释,直指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偏执与无知,始终站在人文的立场上,描绘了从古到今由宗教为主导的人类社会思想进程,通过不同教派不断地争端、吞噬和轮回寻找人类最根本的对信仰的渴望与诉求,讲述着英雄们执着或偏向的努力、固执己见或随波逐流的改变以及或喜或悲的结局。他们走出的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扩充着古往今来人类思想的洪流,分支着人类的信仰,给了人类不同的思想选择的道路,当然,也给予了统治者用思想当做统治人类的钥匙,使得人类无数的被逼迫、被要挟、被压榨也无数的反抗、改变、覆灭。如果说人类的物质生活是由历史书上这两个学期所学的成就堆砌的,那么非物质的历史则是由像这本书里写到的那样,不停地陷入与黑暗与迷惘,却又有不同时代的先驱者用鲜血与牺牲换来宽容的光明。波澜壮阔,荡气回肠。本书的作者通过非常艺术性的语言来描绘这真实生动的历史,他所讲述的一切都浮现于眼前,铺张开来的画面,有着无限生命力。
“对于恐惧,我再重申一遍,它是所有不宽容的根源。”倒数第二页的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如果说问人类最恐惧的是什么,我想应该是恐惧本身。恐惧是一个极具有不确定性的多可能性的事情,一个人之所以恐惧,正是因为它没有一切自己所需的保证。比方说一个国王,他需要管理他的国家和臣民,那么他就必须有这个能力。如果是物质上的财富,确实,老百姓的房子啊地啊定在那儿的,是被管制的,这没什么可让统治者担心的。但是最影响人行事的不在于拥有多少物质财富而是拥有多么深刻的自身信仰。当一个人脑子里被植入一个思想,它根深蒂固,就会马上阻碍到人们的理性逻辑,即使这个思想本身就是理性的,但它也会对人作出决定施加感性的压力。正因这就是被自己认为自己正当追求的信仰,所以要放弃起来十分困难,也就是说当君主的命令与自己的宗教信仰发生了冲突,人类是有这个胆识和决心来与君主进行对抗的。而为了避免这一点,君主需要管制臣民的思想。但是,同一时期可能有很多种宗教信仰的存在,天主教、新教、犹太教等等,他们很多时候是并存的,但君主所“喜欢”的宗教只能有一个,那么这时其他的宗教是必定需要被打压的。于是开始有了焚书活动,开始规定了禁忌,开始有了宗教迫害。很大一段时间,统治是靠宗教信仰实施的,人们对神的相信,逐渐转化成对大主教的相信,逐渐转化成对君主的相信。而正是依靠这样的相信的传递,才让君主不再恐惧,充分的利用了宗教的力量完成了自己统治的大业。信仰“正教”的人们用对于宗教的热爱来热爱君主,而信仰他教的人则用对于宗教的热爱来反抗君主,虽然反抗的火花经常是要被压制的,但不论什么时期,只要宗教并没有得到自由的解放,总会有一小撮一小撮的人站出来,偷偷地撰写属于自己宗教信仰的文字,偷偷地传播自己宗教信仰的哲学,偷偷地发展自己所信仰的宗教。有幸者成功了,推翻了整个王朝,而更多的不幸者则被残酷的行刑,淹没在历史的浑河中,不管是苏格拉底还是布鲁诺,都无法逃脱被迫害的命运。但这些先驱者们虽然被迫害,但他们所留下的精神和理论仍然是存在的,还有很多后人在追随者他们等人的脚步,为了自己所追求的自由和宽容迈着步子。
但是,正因为无论是什么时期的人都有着恐惧,所以宗教自由一直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事情,也许有着像腓特烈大帝这样开明的君主,但这样的君主毕竟还是少数,要求所有的君主都像他这样如此“放心”还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书里提到的:一群狼对一只与他们族群不同(不管是优点突出还是弱点突出)的狼不能容忍,就势必要想方设法除掉这个不受欢迎并触犯了他们的同伴。古老的帝国里,读一下被“官方”指定的禁书就是亵渎了神灵,人们的无知更加衬托出神的灵验,为了让信奉的神灵满足从而赐予人类需要的东西,他们必须规定各种各样的禁忌,从而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啊,我这样忠诚,神灵一定会保佑我的!将自己的思想禁锢起来,转为神灵的存在而存在,看似是非常充实,实则挺空虚的。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人类还太年轻,完全不懂什么是科学。可实际上,这话让现在的人来说依旧是自大的表现。现在的人类依旧是年轻的,我们以为所谓宗教的纷争和不平等已经消失了,没有那样恐怖的、割掉舌头活活烧死之类只因为说“错”了几句话的惩罚了,但实际上这种争端是一直存在的,歧视犹太人的现象,北非、西亚不断的由于宗教信仰不同而产生的战争,这些事实摆在这里,明明白白。摩登时代,发展起来的是科技,科学与技术而不是科学的信仰。我们觉得世界已经是很理性了但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在由因恐惧而产生的思想牢笼控制的。我们要知道,人类思想上的进步,比制造业的进步要慢得多。
“那些为宽容而奋斗的人,不管他们有多么不同,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的信仰中总是掺杂着怀疑;或许他们真心认为他们自己是正确的,但绝没有到使那种怀疑也同化成绝对信念的地步。”我觉得,能够怀疑的人至少头脑还是清醒的。很多信徒,在面对自己信仰的时候就是绝对的信任,觉得一切都是对的,主就是要我这样做。但实际上就算是主也没有绝对的对。怀疑带来的是思考。不会怀疑的人是不会想着要思考什么的,因为不会怀疑的人认为一切都是对的没什么可再思考的了。有的人十分执着地信仰着正教(和君主),他们认为这已经是很宽容,受到惩罚的人是应该受到惩罚的,这些都是为了捍卫教义的尊严,而还有的人认为这样是不公平而不宽容的,对于信仰其它教义的人也应该含有尊重,于是他们怀疑统治的正误,在尝试中潜移默化地推动了信仰自由的向前发展。举个例子,伏尔泰认为让?卡拉斯得到的车裂的刑罚是冤枉的,即使卡拉斯已经被弄死,但他还是努力搜集了多方的资料证据,最终让卡拉斯那可怜的妻子和孩子们没有受到迫害。他怀疑君主的决断,所以给了他不断探索、去求真的动力。之后他又解决了不少案子,直到去世,有一个案子也没有得到平反,但他打出的那一拳,即使不是捍卫宽容也至少是反对不宽容,已经开始奏效了。除了一些完全被宗教信仰控制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是用科学的眼光思索人类的,这类人认为普通的人倘若不受到强烈情感或自身利益的影响,的确是能竭力做正确的事的。这样的人发现了百科全书的好处,用科学而理性的语言解读世界。而这种对于当时的年代有些超前的思路必然是要受到一定打压的,于是当时的百科全书也基本没有真正流传下来,不过这种思潮还是被传承了。顺便说一下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那时候的人们大多都在怀疑,怀疑之前知道的东西是真的知道吗。这就激发了很多人的思索,也就是在那一时期出现了非常多的精彩作品。有怀疑的人有思想,有思想的人有灵感,有灵感的人有成就,也许我这个总结还有的是缺陷甚至根本不对,但我还是想说在这儿。宗教改革是追求宗教自由历史上一个非常大的贡献,当然我没有说这个贡献到底好不好。确实,它带来的是一场改革,推动了历史的进程,结束了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普遍的精神淡漠,但同时,他们也并没有真正理解宽容。尽管他们对于他们没有全盘肯定也不是全盘否定,不管是路德还是加尔文,他们这样形形色色来自不同信仰的领导者都拥有着巨大的勇气,他们是一个个小的个体,领导着各自的一小部分人,但是他们的成功不仅意味着一座巨大的宗教牢笼的倒塌,更是意味着北部新教南部天主教这两座监牢的树立。反叛者的摧毁与他们带来的一样巨大。但幸运的是,这两座监牢还没有完全立好根基,就被大批难以屈服的异教徒又一次捣毁,在监牢中建立了真空的地带,充斥着自由与求知,这也应该算是个好的结果了吧。
最后,我想不管是宗教的不宽容还是革命的不宽容,还是整个社会的不宽容,这些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撼动的,但就像这本书的作者在最后一章说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它将紧随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人类所获得的第一个真正的胜利,即对自身恐惧的征服而到来。所以,我期待,真正的宽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