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以高度的中央集权专制和分散的自然经济为基本特征。自中唐以来,这种社会格局的内在阶级紧张、中央与地方摩擦、民族之间冲突,渐趋激化,适应破产农民和失意的士大夫的精神需要,禅宗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基础和普遍流传。禅宗为解救人生的苦难而产生,也在解救人生的苦难中发展,形成了一套人生价值哲学体系。禅宗思想体系包括本体论、心性论、道德论、体悟论、修持论和境界论等思想要素,其中最主要的是心性论、功夫论和境界论三大要素,分别阐明了禅修成佛的根据(基础)、方法(中介)和目的(境界)三个基本问题。从这三大思想要素的相互关系来看,心性论是禅宗思想体系的核心内容。
禅宗把自心视为人的自我本质,认为苦乐、得失、真妄、迷悟都在自心,人生的堕落、毁灭、辉煌、解脱都决定于自心。自心,从实质上说是本真之心,也称本心、真心,也就是佛性、真性,正如唐代道宣在《高僧传》中介绍菩提达摩新禅法时所说的“含生同一真性”,此真性为人人所平等具有。由此,禅宗在传法时讲“以心传心”,即师父不依经论,离开语言文字直接面授弟子,以禅法大义使弟子自悟自解,这也称传佛“心印”。“自心”是众生得以禅修成佛的出发点和根据,是禅宗的理论基石。
禅宗也以“自心”为禅修的枢纽,提倡径直指向人心,发明本心,发见真性,以体认心灵的原本状态,顿悟成就佛果。也就是说,禅修是心性的修持。从中国禅宗的发展来看,禅师们都把修持功夫专注于心性上,如,达摩、慧可、憎璨重视坐禅守心,道信、弘忍重视“心心念佛”、“念佛净心”。牛头法融主张“无心”,也是心性的禅修功夫。北宗神秀的禅法,其弟子普寂归结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照”。(见《荷泽神会禅师语录》)南宗慧能提倡单刀直入,自证于心,自悟本性。神会认为灵智是人心的体性、本质,强调开发灵智。马祖及其门下派生出的沩仰和临济两宗,提倡直指本心,强调平时的言语举动、日常生活表现都是本心的自然流露,由此而有屙屎放尿、著衣吃饭、走路睡觉、运水搬柴等都是佛事之说,认为都可以从中体悟真理。石头希迁及其门下衍化出的曹洞、云门和法眼三宗,重视一切尽由心造的唯心论,认为人的心灵是圆满完美的,只要心地自然,就会佛法遍在,一切现成。由此可见,虽然禅宗各派在修行的方式、方法、风格上各有不同,但是,或为了启导心地的开悟,或顺应心地的自然展现,或求得心灵的自由,各种禅修实践都围绕着心性进行,这是一致的。
禅宗还把禅修的目的、追求境界、成就佛果落实在自心上,强调佛从心生,自心创造(成就)佛,自心就是佛。如道信提出的“念佛心是佛”的命题,就是专念于佛,心心相续,以求心中见佛。如此,心与佛相融无别,佛就是心,心就是佛。神秀主张“离念心净”,并认为净心的呈现就是佛地。慧能宣扬“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坛经》)“见自本性,即得出世。”(同上)认为人的自心、自性就是成佛的内在根由,就是佛的本性。成佛并不是另有一种佛身,众生的自心、自性就是佛。众生只要认识自我,回归本性,当即成佛。在慧能看来,佛就是众生原始心灵、内在本性的人格体现,就是本心、本性的觉悟者,并不是外在于众生的具有无边法力的人格神。慧能门下及其后来的临济、曹洞等五宗都宣扬“即心即佛”的思想,“即心”,此心;“即佛”,就是佛心,就是佛。认为众生当前的现实心就是佛之所在。有的禅师还强调“即境是佛”,“触境皆如”,“境”,指事、物。眼前的事物就是佛“真如”之所在。这是从理与事相即的角度,即把理事两边统一起,以求禅境。这里的“理”是指性理,心性的“理”,性理是指一切事物的本质和根源。实际上就是以心性(佛性)与事境相统一,以事境为心性的体现作为禅修的境界。还有的禅师鼓吹“本来无事”、“无心可用”,这是强调人心本来是清净的,而心清净就是佛。所谓心清净就是从主观上排除执著佛法和万物为实有的观念,排除把心视为能实生佛法和万物的实有心的观念。可见,仍是“即心即佛”的变相。简言之,所谓涅槃,所谓佛,就是本性的护持,心态的复原,心灵的升华。
从上述禅宗的根据、方法和目的三方面思想来看,都是围绕心性展开的,心性是禅宗禅理的基础、禅修的枢纽和禅境的极致,心性论是禅宗思想的核心。研究禅宗,必须着重研究禅宗的心性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