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民以食为天”,吃,作为对每个老百姓而言最日常、也是最离不开的一件事,汪曾祺如何来描述的呢?他的每一篇文章都很朴实,没有至高的道理,也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是娓娓的说着关于不同城市的不一样的食物。
人如其食,食物总是与人联系在一起。纪录片里那些生动鲜活、令人垂涎的影像背后,是反映了人们生活环境和生活态度的亲身经历。
脑海里关于上小学的那段儿记忆中,最持久、最深刻、最能让我信手拈来的,莫过于上学的日子里,不论刮风下雨,每天必来一客的煎饼果子。
记得那时每天上学都要路过一个早点摊儿,摊儿上那个不知名姓儿的妇女,却用一双粗糙发红的手,娴熟地在烧热的铁盘上,用一柄木工用的胶水刷似的小刷子,往上头刷上一层白色的面糊,那面糊不薄不厚,恰到好处。待到面皮边缘微微翘起,再用一只手伸进炉子旁边的菜篮里,依旧娴熟地掏出两枚鸡子,朝着铁盘边上轻轻一磕,黄澄澄的黄儿、亮晶晶的蛋清,瞬时溢满在整张面皮上。这时另一只手上来了,涂面糊的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手柄已经褪去最初时的鲜亮、被时间覆上沧桑的油烟泥垢的三角形扁平铲子,那铲子在摊贩儿的手里被耍的,让人看着简直眼花缭乱。也不知怎么的,覆着一层“金缕衣”的蛋饼竟已经摊好了。
要是你以为鸡蛋煎饼果子是随到随拿、随拿随走的,那只能说明你没吃过鸡蛋煎饼果子,至少,你肯定没吃过好的鸡蛋煎饼果子。好的鸡蛋煎饼果子可撩人呢!就在你刚起床,胃里头刚刚有点儿饿的那点儿意思的时候,就这么在你的眼前晃悠,晃得你直追着摊贩儿问:“要好了吗?要好了吗?”摊贩儿永远带着心知肚明的笑,轻轻地说上一句:“要好了。”勾得你馋虫子在五脏六腑来回钻了个遍,才终于操起最后的一只沾满了甜面酱的刷子,在你叫的菜啊、肉啊、肠啊上头粗粗的打个滚儿,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儿和香菜碎,把它们全包进那件“金缕衣”里头,终于再塞进一个薄薄的白色塑料袋里,抠出那个可供你,或提或抓的圆圈儿,此时,方可慢慢欣赏鸡蛋煎饼果子摊儿前,那张等急了的小脸儿。
那还是在物质条件远不及当今社会富足的上世纪末,我还记得那会儿的超市里,一块长条形的德芙牛奶巧克力都算得上是小学生口袋里的奢侈品。而今,不过是20年的光景,舟山到上海的鲍鱼,珠海到成都的石斑,广西到北京的蔬菜,昆明到新疆的菌类,今天的物流和今人的胃口,大大加快了食材迁徙的速度,路途之上,行色匆匆的已经不止是人,食物也在传播流转,聚散之间,衍化出不同的形态和风味。这是巨变的中国,人和食物,比任何时候都走得更快。
中国人对食物的感情多半是思乡,是怀旧,是留恋童年的味道。所以人大约多是喜欢怀旧的,就像我从来不肯忘记二十年前的那一客鸡蛋煎饼果子,从触及牙齿开始,直到滑进我的胃,那停留在我口腔里短短的数十秒,带给我的身心愉悦,那是我这种贪嘴的孩子永远不会褪色的回忆。
这些味道,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乡亲、念旧、勤俭、坚忍等等情感和信念混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我们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