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的江南三部曲,读之前有很大期待,所以忍着前面的“无聊”,努力往后面看。这几年看书很难静下心来,前面的铺垫常常让我没有耐心读下去。2023年终于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了几本书,首先是《解密》,出色的故事情节,但叙述的能力只能说中规中矩,对得起作家的称呼,但到了《江南三部曲》,内心是不尽的赞叹,后面的波云诡谲让前面的铺垫变得那么值得,以至于当初没细看的部分,到如今变得那么令人回味,让人忍不住会过头再去细细体味。
“父亲下楼了”诚然不如《百年孤独》那样令人回味无穷,却也开启了一个家族百年的无常。少女陆秀米在与革命党人张季元的短短接触中,慢慢有了一种莫名的执念,家庭的残缺让少女缺乏对正常生活的完整认知,张季元是一幅残缺拼图的不合适的补角,硬生生贴入那副图中,虽然不合适,但由着他所留下的日记,让秀米模糊地贴进了自己的拼图中,确实不合适,却也让秀米这幅残缺的拼图更完整了。
普济镇的陆侃如失踪后,女儿秀米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一切如常,母亲将所谓的表兄张季元带回家中,家中的人都有疑惑:账房聂宝琛、少言的女仆喜鹊,曾经为娼四处漂泊无法安定在一处的翠莲。但大家都保持了应有的默契,没有太多疑问。不断有父亲的消息,沿着消息的线索,大家始终找不到男主人,却在去长洲途中,让秀米和张季元有了更深一次的接触,这次接触被张记录在日记里,后来也成了秀米永远记忆的片段。返回普济后,张季元的革命同党已死,张季元不久便被发现,陆家在河边为他收尸埋葬。喜鹊将张的日记偷偷塞给了秀米,从此秀米像陷入困境般住进了日记,如同父亲般疯起来。那些日记很大胆,终于让某些革命党人不再那么伟大,神秘。现在看来解构某些伟大并不是对伟大的亵渎,而是让平常人认清伟大,认清自己可能接近伟大的距离。
秀米在不断的日记阅读中,看到了情感和世界的脆弱,在不断打碎重组中,秀米又正常了,从那个父亲与张季元都曾着迷的阁楼中走下来,母亲为她张罗了一门亲事,她坐上花轿,准备前往那个未知的夫家,半途中被土匪劫走,放到那个“花家舍”中,书中不断在追寻的桃源,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桃源,也是虚伪充斥的桃源,它能在表象中展现出超越时代的美好,但在底层仍然所属时代中最黑暗的禁锢与罪恶。在等待土匪的审判中,秀米和被关押在岛中的尼姑韩七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三当家(不记得是几)糟蹋,其后又被老驴子(革命党人)设计,将土匪窝捣毁。再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是革命党成员,带着没有名字的孩子回到普济,开展自己的革命计划或者说桃源计划。为开展这个计划,她与孩子割裂,与家人割裂。母亲死后,她遣散了家仆。在他人(翠莲)的出卖中,她无疑也失败了,孩子小东西惨遭杀害,自己深陷狱中。在狱中生下第二个孩子,被人抱走(即第二部中的谭功达)。出狱后的秀米开始禁语,由喜鹊照顾,两人无声的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啮食了所有的悲恸后,秀米死在风雪中。
第一部无疑是三部中最杰出的,足够厚重和深沉。第二部说的相对琐碎一下,把革命题材为主转为爱情题材为核心。谭功达作为梅城县县长,继承了母亲外祖父关于桃源的太多不切实际的理想,哪怕这些亲人他向来不曾谋面,但基因的可怕让这种天真得以延续,谭功达虽非长于妇人之手,但却同样有着遇事不决,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软弱性格,作为一县之长,他不断被属下架空,甚至被两个相亲的妇人架空,婚姻似乎就那样被别人安排好。像贾宝玉的谭功达,像林黛玉的姚佩佩,有点薛宝钗那样愿意顾全大局的白小娴。但谭功达没有像宝玉那样娶了宝钗,而是很时代化的性格化的被一个寡妇牵着鼻子完成了自己的婚姻。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做太多理想而不符合实际的事情,把一县人的生活当成实践理想的试验品,即使他真心以为能够实践。不得不说,让无能者掌权,哪怕再真诚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害于事物。最后在两个理想化的人的软弱性格驱使下完成了悲剧的救赎。第一部写了秀米的母亲,形象完成度高,此外,老实本分的聂宝琛,木讷敏感胆小的喜鹊,泼辣的翠莲,迂腐的私塾先生丁树则,顽皮有趣的老虎。第二部则描绘了任性随意但理想主义的姚佩佩,腼腆可爱的白小娴,八面玲珑的钱大钧主任,狡诈的白副县长,一直在背后像老父亲一样的聂竹风,极权掌控的郭从年,泼辣的张金芳,颇有诸葛智的高麻子。这些人物群像的绘就,完成了格非对当代文学的证明。象征着作为学者的作家群体们对文坛的重新回归,与第一部相比,第二部仍在丰富桃源这个主题,对这个梦境桃源的主题在不断丰富。
第三部来到改革开放后,文学堕落,市场化发展最迅猛的时期,推测应该在千禧年以后。谭功达与张金芳的儿子谭端午是著名诗人,推测来看至少是海子西川一类的著名诗人,但这个诗人在并非海子被漠视的年代被再度漠视,儿子班主任没听说过诗人谭端午,甚至送了一本鸡汤励志书给他。第三部的,核心冲突是软弱无能的谭端午和妻子无法和谐的关系冲突,中间夹杂着经济社会中迷茫或者奋斗的一群人物群像,绿珠有点像垮掉的一代中的代表,这群人仰望星空,但不能脚踏实地,一方面真心为了这个世界更好,一方面又像蛀虫一样在社会关系中寄生。那群所谓的文人也不过都是些色欲包天的混蛋,第三部好像没有好人,每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在设计这个世界,谭端午没有改造世界的欲望,甚至改变周边的欲望都没有,所以他做事浑浑噩噩,租房这么小的事也可以办砸,办混。第三部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结局,如此纠缠不清纷繁复杂的故事,竟然以家玉病逝为终,实在是虎头蛇尾。
一地鸡毛,想想真累。为什么那么多不完美的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