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文化属性决定行为方式吧,东亚文化圈里的男人们在情感表达方面普遍含蓄,而在日本这个社会阶层分明且阶级日趋固化的国家,这个特征似乎更加明显。在我极其有限的关于日本文学作品的阅读经验中,人物情感中的细腻、温和、偏执和敏感,每一种都让人动容,他们每个人心中仿佛都有座情感火山,有时风平浪静,有时岩浆滚滚,一不小心就灼伤自己,也灼伤他人。在横山家,第一个被灼伤的,应该就是良多了。
02
不知道有多少父母会意识到,偏心,会对孩子造成莫大的伤害。在横山家,大哥纯平在父母心中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因此得到了父母的偏爱,尤其是父亲恭平,对其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以后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我们并不知道纯平个人的理想是什么,但良多在自己的作文中曾明确写到,长大后想成为一名医生,很明显,他的内心热爱并崇拜着自己的父亲,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和关注,但遗憾的是,在与哥哥的“竞争”中,他被忽视了。从那个时候起,他和父亲,也许包括和大哥之间,都产生了芥蒂。
后来,大哥为救落水儿童不幸去世。长子缺位在父母心中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情感缺失,因而父母愈加怀念大哥,甚至为此长达十几年地记恨着那个被救的孩子。我想,在某个时刻,良多也许会想,宁愿死去的是自己。
由此想到了一部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片中父亲对一向体弱的姐姐的无尽偏爱,给松子的一生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她一次次地渴望被爱,不惜放弃尊严,却一次次地爱而不得,低入尘埃。我为松子的一生感叹,同时也为良多感到庆幸,庆幸他有一位活泼开朗的姐姐,和一位唠叨但关心的母亲,也许正是她们,在少年良多叛逆的心中种下了亲情的温暖,让他不至于觉得孤寂而走向偏执,如今的妻子由香里,更是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小家庭里的种种温存。在爱与被爱中,良多被时间带到谅解的路口。
03
人到中年,良多越来越明白亲情对于自己的意义,同时也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父母正在不可避免地老去。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父母逐渐远去。他已经能习惯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注意蛀牙,也能穿过和父亲之间的沉默,感受到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人的深沉的爱,但终究,在步履匆匆的人生路上,他和父母之间,还是有了太多的来不及。
“关于黑姬山的话题之后再也没被提起过。到最后,我也没有和父亲去看足球,也一次都没让母亲坐过我的车。唉,早知道的话……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机会都早已从我的身边溜走了,而且再也无法挽回。人生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
这应该是中年良多,最痛、最无奈的人生领悟。而我分明看到,每一次的来不及背后,都藏着他没机会说出口的对不起。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莫大的痛苦。中年时的幡然醒悟,并没有为良多争取太多时光和父母相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人生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然后在人生的后半程许下愿望:我希望人生的进度条能够再慢一点,如果可以竭尽全力走完,我不想奔跑。
这句话,他说给自己,说给淳史和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也说给人生路程中的我和你。